“我昨日还跟弟弟说不去呢...”
苗婆子两手一转,一个漂亮的云髻已经落成。
又挑起匣内的簪钗比划两圈,一根一根插进去,忍不住嘀咕道:“二爷是什么身份,那边有几个世家出身能比得上他,他自然看不上了......要看亲,嫁娶的人是您又不是他,光他看不上有甚用处,姑娘还得为自己争一口气!从前有姨娘为姑娘筹谋盘算,姑娘自然可以不用留心,可如今......”
苗巧凤没再说下去,窦姀却哽了一下。
如今没有姨娘了。
姨娘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苗巧凤瞧见她在铜镜里泛红的眼角,轻轻叹气:“姑娘找门好亲事比什么都重要,难道还要让远在天边的姨娘不放心么?”
窦姀已经说不出话,由着苗婆子收拾完,人上了马车。
这趟是苗巧凤陪她去的。
坐马车里时,苗巧凤瞧着窦姀略为不安的神情,问是不是还在为答应二爷的话而心忧?
窦姀点点头。
苗巧凤便摸了摸她的手,宽慰说:“二爷也是想着姑娘好。若姑娘这趟能觅得一门好亲事,二爷高兴还来不及,没准懊悔拦了姑娘呢。”
......
魏家办的游宴依旧是湖边那一处东园。
上回来的时候是深秋,如今春色芳始,沙堤边的杨柳已经冒出芽来,满园笼着一层淡淡新绿。
窦姀一从马车下来,便见这附近已摆上数排的长桌,备好茶水糕点,丫鬟仆婢如云。来这儿的小娘子倒不少,一个个瞧过去如花似玉,语笑嫣然。
窦云湘应该是跟其中一人认识。
刚从马车下来,围看丝竹奏乐的人堆中便有一小娘子注意到她,挥了挥手绢一笑:“云湘,这里来!”
窦云湘蠢蠢欲动,望向云大娘子。云如珍笑笑,倒是宽和道:“你自个儿去罢。”
窦云湘善舞琴,丝桐琵琶都是一把好手。与她相识的几位世家小娘子,皆是因此结缘的。
窦姀也朝她们看去,只见碧柳下设栏椅,莺莺燕燕围了一处观琴。不远处还站着些衣着雍容的妇人,正含笑看着她们,时不时交谈,评头论足几句,应是几位世家里的主母。
不久后奏乐之人下位,云湘便被两个小娘子推上。她笑了下,手指一挑一拨之间,已有仙乐从琴中缓缓流出。
窦云筝见罢,不屑地嘀咕,“不过泛泛之辈而已。”
随之收回目光,跑去跟大娘子也请示了一番,带着丫鬟闲逛离开。
今日不知他有没有来?
窦姀脑袋里渐渐划过一张许久不见的面孔。
她凭借着印象,顺原路而走,经过几处鸟兽字画的影壁,鹅卵小道,已经重新回到这片桃心湖。
这桃心湖,曾是两人交心谈话之地。
这里还像去年一样,湖面淡蓝广阔,一望无垠,湖边有岸堤白沙。再往外些,周围一圈都栽种着葱葱绿绿的桃树。
窦姀一直觉得此地风景甚美。人走过来,由湖风一吹,都心旷神怡不少。
但苗巧凤显然不是这么满意,皱着眉四处瞧瞧:“这儿连个人影都没有,冷清的只剩下鸟影,还怎么觅个好姻缘?依老奴看,姑娘还是回去吧!湘二姑娘那起码人多热闹呢,还有几个当家娘子也在。”
窦姀很轻快地就应下了。
原本她走到这里也只是看看,瞧瞧桃心湖的春景是如何的。既然观赏完了,那也该走了。
两人刚走出桃林,忽然迎面逢上一人。
此人高大的身形,白领子绿纱袍。玉簪束发,眉眼含笑,好一个风度翩翩,不是魏攸又是谁?
他正想一声招呼,忽然瞥见她身后的婆子,只好规矩自身,先是一礼再道:“我方才在前园瞧了一遍没看见,还以为小娘子不来了,没想到竟在这儿。”
听这话,苗婆子的脑筋好像忽然转不过弯,登时怪异地看向窦姀。
窦姀咬着唇,朝她微不可查地摇头,“你切勿告诉旁人,回去再同你说。”
魏攸听着诧异:“她们还不知道这些吗?”
窦姀见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先打发走了苗氏,又引着他往里道走些,才说道:“我没有说,是因为郎君提议之事我还未曾考虑好。”
两人隔着三四步,不近不远,身形皆匿迹于高大灌林下。魏攸见她头微垂,话也说得轻淡,不免问道:“小娘子心中有何顾虑,不妨与我说说?”
窦姀向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把话先想了一通,便认真托出。
没想到他听完后却一脸轻松:“单只因为这些吗?你怕在我家过得不好?”
他接着笑道:“其实你不必顾虑这些,我手中有我爹的把柄,如今他动不了我。否则以为,我是如何劝动他退亲的?不瞒你说,其实我早已作好打算,你若嫁与我为妇,咱便分出块小院别居。日后若有我一口饭吃,也必定少不了你一口!”
窦姀听完后笑了:“这算什么?不走寻常路的表明心迹吗?”
上回还说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今日便成了若有我一口饭吃,必定少不了你一口,他这人说话倒是凑趣儿。
见她还不吱声,魏攸渐渐觉得心悬。他不怕她有所顾虑,就怕她从未考虑过自己。
魏攸长这么大以来,见过不少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从前他也只是觉得看着赏心悦目。可是眼前之人,他却是头回觉得,若能彼此相伴一生该多好。
不仅是因为她容貌清丽,性情温婉又可人。还因为她曾在困苦之际对他施以援手,他们身上有相似的影子...他虽不信天命,可若说这是两人的一段缘分,却能全然栓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