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家庭教师是一名毕业于巴黎索邦大学历史学系的年轻女孩儿,叫做克莱尔·杜波伊思,今年才26岁。
她的教学很负责,只是为人似乎过于严肃且高冷。在上完课的休息时间,艾斯黛拉曾主动与她分享甜点和茶水,但都被她拒绝;
至于课外的闲谈,那更是不可能。她几乎不和艾斯黛拉说除了上课和教学以外的任何话,甚至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她的厌恶。
对于这一切,艾斯黛拉感到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虽然她知道自己在学习这件事上是有点笨拙,但是她发誓、她是打心底尊重这位老师的!
于是在几次主动示好无果后,艾斯黛拉果断放弃了与她打交道的这门心思。
比起枯燥无味的冗长家教课,巴黎初夏时候的时装季才是艾斯黛拉更期待的。
每年夏季开始时,各个时装屋总会推出最新款的时装以服务上流社会的客人们。
艾斯黛拉来到巴黎之后德国人便总是大手笔的为她添置各种衣物,从颜色到衣料以至式样,全是兰达亲自为她选定的。
从前的束腰与羽毛帽子都已经过时了,现在巴黎在时装设计师Coco·Chanel的影响下流行软呢子套装,轻巧柔软的夹克外套配上半身裙和麂皮高跟鞋,十分时尚摩登。
但并非所有人都热爱这种中性化的随性打扮,开在香奈儿时装屋对面的Lavin就仍延续从前的华丽风格,大裙摆、花瓣、蝴蝶结和纹状花边依然出现在它的女装上。
几个时装屋轮流举行展示秀和晚宴招待众人,艾斯黛拉也连着好几天遇到了各种纳粹高官的妻子及情妇。
看着模特们身上展示的各色华丽服饰,艾斯黛拉就忍不住想起自己以前的衣服:在战争开始之前,她偶尔还能在镇上的裁缝店里定做一两身花布裙子,战争之后,她就只剩下自家用粗麻布料缝制成的简陋衣服。
到了巴黎之后,兰达像打扮洋娃娃一样打扮她,除了各种日装、晚装、下午茶服、鸡尾酒服、晚礼服,就连睡衣和衬裙也都是由丝绸和上等棉料制成,上面不仅有考究的剌绣,还装饰各种玲珑剔透的饰纱,一切都美极了。
她不擅长穿高跟鞋,制鞋坊便在兰达的吩咐下送来各种缎子便鞋;还有全世界女性都稀缺的真丝长袜,更是一打一打的堆在她的衣柜里。
尽管在巴黎艾斯黛拉过着贵族小姐一样的生活,但她却始终忘不掉自己那远在乡间的父亲与朋友。
兰达从不限制她去花钱,于是她就毫不吝惜地花钱给家里人购置礼物;
她给父亲买了结实又舒适的皮靴和皮革手套,还买了一大张暖和柔软的波斯羊绒毯子,这样父亲就不会因为风湿疼痛而辗转难眠;
还有邻居家的小儿子小路易,他一直很想要一只毛茸茸的牧羊犬,于是艾斯黛拉就也毫不犹豫的买下了两只。
还有送给姑妈安妮的紫水晶胸针、送给约翰神父的莎士比亚诗集……艾斯黛拉几乎给她所有喜欢的人都置办了礼物。
晚上,当她坐在房间里整理这些礼物时,兰达便一边吩咐女佣将满屋子乱跑乱叫的牧羊犬关进客卧,一边走进房内挑眉道:“看起来你今天出去买了不少东西……”
“是的!这些都是给我爸爸他们买的!”
女孩儿开心的笑着回答,完全没有注意到德国人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冷厉。
“原来如此。”
兰达来到艾斯黛拉身边,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然后体贴的说:“我可以让玛丽帮你把这些东西寄给你的家人们……这样你可以省不少功夫。”
“可是……可是我想亲自把这些交给他们。”
女孩儿有些为难看着他小声道,“而且你说过的,等我过完生日你会送我回去的……”
兰达没有立刻答复,只是慢悠悠的抚弄着她的长卷发,幽幽问:“你就这么想回家吗?是巴黎不够好吗?”
“不、巴黎很好……只是我……”
艾斯黛拉咬着嘴唇,闷闷的说:“可是我很想我爸爸……我很想家。”
“我会带你回家,”
兰达将女孩儿抱到自己腿上坐着,然后摸着她的下巴尖儿、逗弄着闷闷不乐的她,“但要等合适的时机,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你得做个听话的乖女孩儿,明白吗?”
“哦……”
女孩儿仍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
兰达满意的吻了吻她的脸,然后就问:“最近上课上得怎么样?你喜欢你的那位老师吗?”
“还好吧……”
提到这个话题,艾斯黛拉的精神显然更加萎靡了,“我不想上课、也不喜欢那些诗歌艺术……我可不可以不学这些东西?”
“但你不能一直做个头脑空空的小傻瓜,”兰达挑眉,悠悠道:“事实上你也不必完全爱上那些诗歌艺术,只是拿点儿东西去填补一片空白的大脑即可。”
“……你也觉得我很傻吗?”
“不,你不傻,你只是被照顾得太好、从来没有见过伊甸园外的世界而已。”
兰达意味深长的笑着说:“而我,只是想要带你认识一下外面的世界;要知道一朵花只有在见识过阳光和雨露之后才能真正的生长、绽放……我很期待你绽放的样子,小艾拉。”
“……”
对于德国人的话,艾斯黛拉似懂非懂;但兰达并不多作解释,所以她也不好意思追问。
第二天一早兰达就去了福煦街84号,而每天上午九点开始的家教课程,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迟到了半个小时。
当克莱尔·杜波伊思抵达书房时,艾斯黛拉已经趴在书桌上昏昏欲睡。
女人轻轻咳嗽几声将艾斯黛拉惊醒,她打着哈欠抬头看,这才发现克莱尔已经站在了黑板前;
今天这位女家教老师仍穿着件半新不旧的褐色衬衣与黑色长裤,并将长发一丝不苟的盘在脑后、庄严如修女;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今天她化了妆,虽然口红颜色艳丽,但粉底却遮不住她略显苍白的脸色。
艾斯黛拉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她来不及多想,就被克莱尔板着面孔提醒翻开书本:
“请打开你的书,小姐。今天我们先温习一下昨天上过的内容……”
“……”
尽管克莱尔神色如常的上课,但是艾斯黛拉还是观察到她那藏在长裤里的左腿像是受伤了一般有点一瘸一拐。
她知道无论自己问什么,这个女人都不会告诉她,于是也懒得开口询问;
但是等到中午下课时,意外发生了……
中午,兰达派下属迪特·赫尔曼来到家里取一份文件,艾斯黛拉闻声便出来和他打招呼,年轻的德国少校也因此逗留了一会儿,笑着与她攀谈闲聊了几句。
而在这期间,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克莱尔一头撞上了他们;
在看到迪特·赫尔曼的一瞬间,女人瞬间呆住,手里的书本也咚得一声掉在了地上……
赫尔曼抬头去看书房门口的女人,笑容不减,但目光森冷:
“这位小姐是谁?以前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赫尔曼一边笑着问,一边幽幽审视打量。
而艾斯黛拉则是走过去帮克莱尔捡起地上的书本,回答说:“她是我的家庭教师,叫克莱尔。”
“原来如此。”
赫尔曼来到克莱尔面前,向她伸出手,微笑着自我介绍说:“你好,克莱尔小姐。”
“事实上我已经结婚了……你好,先生。”
克莱尔僵硬的回答并与其握手,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毒蛇。
“好的,杜波伊思夫人。”
赫尔曼冷笑着收回了手,此时玛丽正好拿来文件,于是他就笑着向艾斯黛拉告别。
等赫尔曼离开公寓之后,克莱尔忽然痛苦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她像是站也站不稳般的身体歪斜,而艾斯黛拉则是立刻上前扶住她,焦急的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我没事。”
克莱尔一边倒吸凉气,一边尝试着想要站起来。而艾斯黛拉则是注意到她的裤腿上已经晕染出了一大片深色的血迹,地板上也滴落着几滴刺目的鲜血。
像是明白了些什么一样,艾斯黛拉不顾克莱尔的反抗、一把拉起了她的裤脚……
只见女人的小腿处此时正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雪白的纱布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血迹沿着她的腿一滴滴的滑落,看起来十分吓人。
“你、你……”
女孩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克莱儿;
而克莱儿则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不管你现在想要去告诉谁,我都不会阻拦你……但我希望你作为法国人的良知尚存一丝,拉帕蒂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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