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深深的看了扶苏一眼,已明白扶苏的心思,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平静道:“你不用那么在意,这只是我对天下未来走向的一个判断预估,不一定正确,也只是一家之言,何况也经不起太多的推演跟推敲。”
“而今大秦也考虑不到那么远。”
“至少在民众丰衣足食的情况满足前,大秦都没有理由跟条件去走那条路。”
扶苏拱手道:“多谢先生理解。”
“此事姑且不多做言语,等大秦坐稳天下,丰衣足食后再议。”
“这次扶苏前来只为一事。”
“先生已给出了解决之法,只是滋事重大,扶苏也不得不多问几句,先生提出的‘下放铸币权’,目前对大秦,的确是大有裨益。以先生之见,当如何去实施呢?”
“如此才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关东的动荡。”
扶苏目光殷切的看向嵇恒。
嵇恒重新坐回了案上,并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又沉思了一下,淡淡道:“此事落实下去不难。”
“甚至可以称得上简单。”
“因为这是让利。”
“天下人都无利不起早。”
“也都是逐利的。”
“铸币权这么大的利益下放,天下能有多少人不心动?不眼红?”
“但世人也都是贪婪的。”
“若是直接宣布下放铸币权,他们的第一念头,并不是乖乖的如朝廷所想,将盐铁等经济大权交出去,而是想全都要,因而朝廷必须做一定的胁迫,以一种高压态势,逼迫他们只能从中二选一。”
扶苏颔首。
事实的确如此。
人都是贪心,都是不自足的。
如果朝廷就这么宣布下去,地方势力绝不会想着,拿到了铸币权,就将盐铁等经济大权交出去,而是会变着法的,将地方的经济大权也控制在自己手中,继而让自己能够聚敛更多的暴利跟财富。
这才是人性。
知进退,懂取舍,终是少数。
嵇恒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漠然道:“只要这条政策朝廷能够颁布,真正落实下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只不过会做一些调整,并不会一味的颁布下去,而是以政令的形式透出风声。”
“朝廷到时可直接颁布一道政令。”
“对天下的盐铁等经济相关的经营,做一次全盘的考察,以摸清天下的经济脉络,便于日后朝廷对天下的治理及对日后政策颁布也大有帮助,也便于日后天下生息。”
“在这份诏书中,同样宣布,拟下放铸币权。”
“从关中试行。”
“同时在天下设立‘称钱衡’,用以加快货币大一统,同时也为了将六国货币彻底从天下扫除出去,至于为何朝廷知晓六地流通六国货币,自然是蒙毅在砀郡抄没家产时,收获了大量六国货币,以此为借口,让朝廷得以知晓天下货币的真正实情。”
“继而才有了这次的货币新政!”
“政令颁布后。”
“令蒙毅开始前往各大仓库,对各地交上的账簿进行通算,最终开始对部分郡县官吏做出变动,并收拢关东的经济大权,与此同时,在关中也会正式放开私铸钱币的事,此时朝廷可对过去政绩突出的官员,赏赐一座小型铜矿。”
“双管齐下。”
“一边是利刃,一边是蜜糖。”
“就这么一点点磨着六地势力的性子,逼着他们主动做出取舍。”
“只要关中表现的足够积极,获取到的利益足够大,关东的这些人又岂会不动心?”
嵇恒一脸冷漠。
仿佛对后续状况已了熟于心。
他继续道:“在关中铜矿的大量铸币下,定会有不少的钱币流通到关东,若是他们再不做取舍,他们自身的财富,无疑会大幅缩水,还会为他人算计,为了自身利益,也为了巩固自身的权势。”
“他们其实都会选择妥协。”
嵇恒露出一抹讥讽跟嘲笑道:“这就是有权有势的人的局限性和软弱性,他们始终是有退路的,做不到真的豁出去,更做不到真的举族去造反,最终只会一点点的妥协,就算有部分势力不甘,不愿这样为秦廷蚕食,但在其他人都选择随波逐流下,也翻不起浪花。”
“到时……”
“没有铜矿的,会去算计有铜矿的,有铜矿的担心被抢,手中握有大量六国货币的,则是发了疯似的想将这些货币,换成更为实用的粮食跟布帛,最终关东自己都会争的不可开交,又哪里还能拧成一股绳,去联手对抗朝廷?”
“在这股私铸风潮下,朝廷便可不动声色的,完成对天下铜矿的摸底。”
“日后收回也相对会容易不少。”
“诚然。”
“有的地区贫瘠,辖区并没有铜矿,因而这部分势力,是不甘心将盐铁暴利拱手让出的,也很难为朝廷说动,然而华夏自来便不缺铜矿,这种地方注定很少,仅靠一两个地方,实在难对天下构成太大动荡。”
“其他地区也不会主动卷入这些纷争里。”
“而且铸币的利益实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