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憋闷,实在是气不过,去找江凌理论。
江凌却说什么卫五姑娘救了自己的命。卫五姑娘既然不想叫人知道救人的是她, 他自然也不能出卖了她。
倒驳得他哑口无言, 这才打了他一顿出气。
可是当时聘礼都下了。宫中皇上皇后娘娘也都知道了这门亲事。
他就算闹开了, 与锦心退了亲, 也不过是叫人觉得他做事莽撞糊涂, 多半反笑话起他来。
因而这事他便连敬国公夫人也没说。
可心里到底憋闷, 刚才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哪知竟成这样了。
他越想越烦, 不由提了酒壶,又多自斟自饮了几杯。
今日大喜, 他在外头本就喝得半醉,现在一杯一杯下肚, 又有了八分醉意,一时酒涌上来,锦心的呜呜声又响个不停,只觉头疼,不由怒道:“你若再哭……我便叫人送了你家去!”
那哭声终于止住了。
不想下一刻,却听锦心嘶声哽咽道:“夫君说我冒认,要把我送了家去,不如现在便拿条绳子勒死了我,大家干净!”
“怎么不是冒认?难不成在洛阳庄的人是你?五丈河上的人也是你?!”柳镇吼道。
“我确实错了,我最大的错便是当了她的姐姐!”锦心捂脸痛哭,接着嚷道:“夫君若是不信,三日回门时遇到她只管问去。五妹妹她自小便极野,七月半时她偷偷跑出去游玩,回来怕叫父亲母亲责备,便苦苦哀求我替她遮掩。我因怜她自小在庄外长大,没得过父母教导,因此心软替她认了下来,跟母亲求了情。母亲也怕父亲严厉,将她再送回庄上去,便也与我一起替她遮掩。老太太与父亲不信,还叫了一起来问,她也是矢口否认了的。为此,我倒惹得父亲不喜。谁能想到你们会上门求亲?若是……若是我知道你来求亲,单只为了这救命之恩……我与母亲又岂会应承?后来你也知道了的,却没来退亲……我只当你想明白了,还想着今日与你说个清楚,谁知道你不等我开口,便给我压了这么个冒认的罪名!你怎么可以如此冤枉我?我如今分说明白,你若还要送我归家……也不用你送,只管拿了刀子来……我自掏了这颗心给你看看!”
说着便起身冲向门口,嘴里只管嚷着“拿刀来!”
唬得一直在外偷听的王妈妈在外头拍门直叫:“姑娘姑娘!出了什么事!可别犯糊涂呀!”
吓得柳镇酒顿时醒了一半,冲上前去从后头紧紧将她抱住,伸手捂了她的嘴,道:“你疯了不成!这样闹腾,明日母亲便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锦心便顺势扑到柳镇怀里,嘴里呜呜哭个不停,心里却是放下了一块巨石。
当初侯爷来跟她娘说柳镇已经知道了救人的是锦鱼,她还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
倒是她娘沉得住气,说两家都下了聘礼了,这门亲事可不是说退就退的。
便与她一起想了这番说词。
三日回门,柳镇便是有心想问什么,也绝无机会与锦鱼那贱人单独相处。就算是真问了,她也不信锦鱼敢说出真相来。毕竟她娘秦氏还在府里呢。
今日她本来也想趁机把这话说了,不想柳镇倒先提及。她不由又怒又喜,本来只是假哭,可哭着哭着,想起锦鱼回府后老太太跟侯爷竟然都向着锦鱼,又想到嫁妆也被锦鱼抢走不少,不由真的觉得委屈起来。又见柳镇不来安慰自己,更觉得自己对他的一颗真心,都叫他辜负了,自是越哭越伤心,哭得停不下来。
如今见柳镇肯抱住自己,又说这事要瞒着敬国公夫人,她便觉得柳镇心中到底是有自己的,一颗心顿时化成了蜜糖水,伸手抱住他的腰身,红着脸儿闷声道:“我对你的心……你难道全不知道么!”
柳镇温香暖玉在怀,又听她这样说,自然心中也有些受用,便道:“我正因知你的心,才疑心你强抢了她的好事去。其实这也没什么打紧的。也值当你新婚之夜,哭成这样!”
便执了锦心的手,两人一齐回到床边。
到底新婚燕尔,自是浓情蜜意,不消多说。
外头王妈妈在门口尖着耳朵听着里头响动,不由慢慢放了心。
四姑娘论长相家势与小公爷都是极般配的。
她就怕四姑娘心气高傲,不肯低头,既然软得下身段,这日子还怕过不好么?
等四姑娘当了家,她们一家子还怕捞不着个肥差?
她便捶捶酸胀的老腰,准备下去歇息了,不想猛地就见那新房后的夹道里,窜出两三个黑影子来……,她吓得失声尖叫。
那几个却是嬉嬉笑笑,嘴里乱嚷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新娘哭,新郎笑……窗外偷听的贴壁角,妈妈大惊小怪好无聊!”说着便自行开了院门,扬长而去。
王妈妈半晌没回过神来,她刚才明明带着人前后都搜过的。
等回过神来,不由暗暗叫了一声糟糕。
忙急急往外追去,可她是初来乍到,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出得这进院子,外头早没了人影子。只得又转回来,却听门一响,小公爷穿着不整的中衣,外头披着大红衣裳,冲了出来,怒道:“出什么事了?还让不让人安稳了?”
王妈妈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刚才那几人说的话,若叫四姑娘知道她办事疏漏,不全怪到她头上来,忙笑道:“不知哪里来好大一只肥猫……我一时惊吓,扰了小公爷。”
柳镇怒视她几眼,转头进去,重重关了屋门。回来便对锦心道:“你家这个陪嫁的婆子太过聒噪了。”
锦心为讨柳镇欢心,第二日便远远地打发了王妈妈,叫她去替自己巡视各处的嫁妆,只把香绢等几个年少的丫头留在身边伺候。又吩咐陪过来的四房人家,都以她的奶娘洪嬷嬷为首。
永胜侯府这边,一大早,锦鱼便起身梳洗,由江凌陪着,去给公婆敬了茶,认人。
踏出晓光院,她立刻才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永胜侯府的窘迫。
晓光院虽只有一进大小,可是到处都是新的。
漆是新的,地是新的,门扇窗户都是新的。墙也是涂得平整雪白。
她本来还暗道这永胜侯府并不像外间所传那么穷窘,可一出院子门,她便看出这家的破败。
首先便是各处的花木,全都长野了势,与各色茅草窜得老高,跟原来的花木纠缠在一处,也分清哪里是花哪里是草。
路上经过的几处地方,也都漆褪瓦残的,显得相当破旧,窗上糊的都不是纱,而是发黄的皮纸。也不知道多久没换过了。
她不由想,江家为了结景阳侯府这门亲,怕是老底都翻出来才下了聘礼,替她收拾出了间看得过去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