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笑道:“啊,正是呢。朕这一忙,差点儿忘了。快起来,叫朕瞧瞧。”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那公公想来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提醒道:“皇上,这儿风大,回头吹着了。不如进去再慢慢瞧。”
皇上倒也没坚持,径直往殿里去了。
一时就有太监来叫他们起身,等跟在皇上身后的王公宗室全都进去了,才有太监引着他们一家进了宣明殿的正殿。
进门就见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厅里,立着一根根顶天立地怀抱粗的金丝楠木大柱。
大殿的正中上首,坐北朝南,放着一张金龙大宴桌,后头竖着紫檀木金龙边嵌珐琅五伦图大屏风。
皇上坐在正中。
左侧有一张宴桌稍小,也是金龙宴桌,坐的是太子。
下头两侧东西一字排开,摆放着数十张的宴桌,俱都铺陈着明黄桌布。
男左女右,席面上已经坐满了人。
他们一家三口最后进来,立刻成了目光的焦点。
江凌站在永胜侯与白夫人身后,只觉得莫名其妙,他们一家与这些人没一个熟悉的,他有一种草鸡进了凤凰窝的不适感。
正尴尬,就被小太监引到了皇上的宴桌之旁。
就见皇上兴致极高,笑指着他道:“我就说你眼熟。今日才知道是为什么!果然是像的!”
江凌:……像什么?或者是像谁?
那天皇上头一回见他,也是一直盯着他打量。他当时还以为是见自己长得好看。原来不是。
电光石火之间,他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正想着,就听太子道:“还是父皇慧眼如炬。江凌长得,果然有几分像当年的孝慧仁皇后。”
一颗石头落了地。
虽是历经了几代,江家与皇室的血缘早就淡薄得如白水。
可是细究起来,皇上跟太子与他们永胜侯府仍算是亲戚。
皇上被奉承得大笑起来,道:“本是想不起来,昨日祭祖,见了先孝慧仁皇后的画像,这才明白过来,难怪朕瞧着江凌,就觉得亲近。”
语气中不免带着得意,又指着江凌叫他去见几个年迈的宗亲,让他们瞧瞧像是不像。
这种情形之下,谁会扫皇上的好兴头?自然都没口子地夸江凌,说他不但长得像孝慧仁皇后,怕也有几分孝慧仁皇后的品格。重点当然是皇上英明神武,洞若观火,什么也逃不过皇上的一双慧眼。
甚至还纷纷说起当年孝慧仁皇后的事迹来。
一时殿中感怀当年,热闹非凡。
动情之处,皇上便道:“想当年孝慧仁皇后何等高仁厚德惊才绝艳!近日雪灾肆虐,民情悲苦,想来她老人家在天之灵心生不忍,这才派了江凌来助朕!朕今日当再追谥她老人家一个慈字,以为缅怀。日后便称孝慧仁慈皇后。”
江凌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对江家,可真是天降隆恩了。
永胜侯与白夫人自然比他还震惊,两人颤着声音匍匐在地谢恩。
江凌见状,也忙跪倒。
耳中听着殿内一片此起彼伏的颂圣之声,心中却是思绪万千,五味杂陈。
想不到让他一飞冲天的竟然不是他的才干,而是他的长相。
不过他素来不是那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凭长相那又怎么样呢?
长相也是天赐的福分啊。
他跟在永胜侯白夫人身后谢过恩,便有小太监来引着,起身准备退下去。
不想就听皇上又道:“等等。你们江家既是孝慧仁慈皇后的娘家,便是在这里坐着享宴也不算逾越。在哪里给加几个座儿吧。”
江凌:……
这份恩宠怕是到了下半日便会传得全京城人都知晓了。
江家三人又忙下跪谢恩。
一时谢恩毕,等着宫人安排座次之时,就听有人笑道:“父皇,儿臣惭愧。之前与江凌虽是相识,竟没瞧出他长得极似孝慧仁慈皇后。不如就把座儿加在我这桌吧。”
“你呀,成日嬉笑玩乐,不务正业,认识的人倒是多。”皇上嗔笑道,语气中都是宠溺。
江凌听得这人认识自己,一时倒想不起是谁,便半抬了头,偷偷看去,却见说话的人二十上下年纪,修眉高鼻,面庞略扁,下颌宽大,穿着金黄袍服,肩部与前胸都有两条团龙,仪表堂堂。确实是他认得的,是诚亲王。
就听诚亲王嬉笑出座上前行礼道:“父皇,儿臣也想替父皇与皇兄分忧啊。可父皇英明,皇兄能干,儿臣还是少给你们添乱了。不过,今日父皇既缅怀孝慧仁慈皇后,儿臣也想表表孝心,替永胜侯求一个祠禄官之职。”
祠禄官名义管着京城内外的宫观,其实是个虚职,领干俸、无官品,不用上朝办公事。一般都是加给勋臣贤老的优遇。只因这些人年纪或是才干不足,不能授予实权,又或是皇上想多给谁一些品外俸禄,便任以此官。
江凌听到这个建议,心中不由警惕。
诚亲王作为皇后娘娘的幼子,在京中的名声向来有些荒唐。不然也不会以堂堂亲王之尊,跑去偷听柳镇的洞房墙角。当初救人的是锦鱼而不是锦心,这事就是从他府里传出来的。
可若他真这般荒唐,又怎么会连他家的这点极隐秘的事,也了如指掌?不然不会替他们家求一个无官品又高俸禄的虚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