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李虎丘醒来后,只见了贺余生一人,之后三天,不言不语不食不饮。贺余生尊他意愿不许医生靠近。三天后李虎丘忽然坐起,浑身粘臭莫名,异味充斥房间。
这一次他导引气血行大周天。一边以意念控制气血,一边仔细体会跟兰青峰一战中所遭所遇。连续三天完全沉浸其中,不知不觉间,竟通过气血导引之术改善了体魄,洗髓伐毛,易筋锻骨。三天后从入定状态中醒来。被兰青峰打伤的,医院宣布没可能完全恢复的骨头尽数复位,只需假以时日康复如初不成问题。
一个月后,在俄罗斯医生瞠目结舌的表情下,李虎丘狼吞虎咽连皮带骨吃掉大半只烧鹅后,一抹嘴,对贺余生说道:“躺够了,出院!”
兰青峰死后,一个月内,共青城内黑道格局为之一变,盗门无力抵御贺余生的突袭被卧虎堂吞并,蓝电和鬼手远走北美。远东两大黑帮之间一场风云变幻告一段落。贺余生跟卧虎堂声威大震,势头直追沃采松远东分部。
盗门五鼠只剩下杨牧峰和金川这两个混迹白道的。死去的三个,却有两人死在李虎丘之手。或许是命理运数,自从从郝瘸子把李虎丘拐进这扇门里,盗门中这几个黑道巨擘便一个个或明或暗的成为他的对手。最终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七月初的一天,被卧虎堂帮众奉为刀神的李虎丘辞别贺余生,踏上南归之路。
临行前贺余生以重金相赠,李虎丘并不推辞,但也没全取,只拿了自己需要的路费和沿途所需。从共青城乘火车到哈巴罗夫斯克城,转乘莫斯科发往燕京的列车。进入华夏境内后一路往南,此行的目的地正是这古老国度的心脏之地——燕京。
李虎丘在共青城期间,贺余生发动了道上所有的朋友帮着寻找小燕子的下落,一无所获。李虎丘感到靠自己的力量很难寻到小燕子。他忽然想到了金川送他的那四句卦语。前边两句逢凶化吉否极泰来看来都验证了,寻人不遇难道就是指小燕子?
李虎丘过去从不信这些乱糟糟的江湖术士之语,他的成长经历告诉他,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在扯淡骗钱,只是区分开善意和恶意,高明和低级。说到底还是扯淡。所以过往无论经历多少困境艰辛,他都只迷信自己的努力,从没想过找人来指点迷津。
有句话叫男人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可用来形容李虎丘现在看待问卜一事的心情。他是好汉有事不问卜,只因未有关情人。人生常遇坎,真过不去的时候就会感叹这是命运的安排,进而便会寻找命运的指引。李虎丘这会儿就开始想念金川了,记得上次分别时,老头说要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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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西客站。出站口往北走不远,一拉溜的小摊贩,各路神仙齐聚在此,摆下旧货战场。这条小街上,多半小贩都号称买什么的都有,您还别抬杠,真点了这帮人没拿出来的东西,他们能带您进城寻摸去,至于到底有没有,没几个人敢叫真儿去看的。东西大件小件的都往边上摆,李虎丘只扫了一眼,已明了其中意图。暗道,这不就是摆明了碰瓷儿吗?
李虎丘正琢磨找谁打听道儿,身旁一名小商贩忽然拉住了他,“哎,哥们儿,腰里挂的玉佩不错,卖吗?”李虎丘歪头看他一眼,“不卖,受累跟你打听个地儿,知道琉璃厂怎么走吗?”
琉璃厂位于燕京和平门外,是一条有着深厚历史文化底蕴、闻名海内外的古玩文化街。和平门以南的南新华街将琉璃厂分成了东琉璃厂和西琉璃厂两段,东琉璃厂经营古玩,西琉璃厂经营旧书画。
小商贩不耐的一摆手,满脸不悦,蛮不讲理说道:“不卖你跟我这儿起什么哄,走开走开,别挡住我的财路。”转回头却对身后一年轻壮汉说道:“四宝,小嫩牛子,身上水儿不错,探道儿呢,你跟梁子去绕扯一下,让梁子打两眼,真是好水儿,就把他身上的水儿弄下来。”
李虎丘听的很清楚,这小商贩显然是道上走过的,刚才几句话的意思,小嫩牛子说的是李虎丘是个没经验的小孩,身上水儿不错,说的是他身上的玉佩很透。探道就是打听路,绕扯就是引瞎道带没人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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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丘坐在梁子蹬的三轮车后头,四宝在车后边跑着推。他手里摆弄着四宝随身带着的囊子,有些神不守舍。就在几分钟以前,他刚遭遇了一次抢劫。前边蹬三轮的问候了李虎丘的姥姥,后边推三轮的问候李虎丘的大爷。京城人素质高,一般不怎么爱问候母亲大人。不像东北人,张嘴就是妈巴子的。李虎丘没跟这哥俩计较,只是伸手夺过四宝赖以成名的兵器,踢断梁子随地捡起的棍子。哥俩儿顿时明白踢到铁板了,立马儿认怂。李虎丘也没打算报警,还是那个要求,让二人给领个路。
燕京人其他不敢说,就是嘴贫能侃。这哥俩,四宝是个闷葫芦,属于手黑话少那种人。长得精瘦一头长发的梁子却生对了地方。练成了一嘴的京片子,特能白话。
“您是打算上琉璃厂卖这块玉的吧?”梁子先来个投石问路,随口问道。
李虎丘不置可否,道:“久闻那儿的大名,随便过去看看,涨涨见识。”
梁子道:“您是东北人对吧?一听您这口音就是打北边儿来的,告诉您吧,那边没几样真货,几家儿大店收货的价格也低,您要是信我话,您就奔潘家园,那边有地底下的货,几家大买卖也敢收东西,给的价也高。”
李虎丘没搭茬,正琢磨事呢。梁子这点心思他不用想也猜的到。这路人在江湖上叫蒙事儿的。梁子还觉着李虎丘只是个身手厉害初出茅庐的小孩。他不甘心,继续道:“前些日子也是一个东北老客,带了一幅古画,叫步辇图,说是宋朝米芾仿的,值老了银子了,结果在琉璃厂的古宝斋被说是成假的,那老客不辨真假,最后把老山参卖了个萝卜价儿,后来古宝斋那孙子把画送到福德行,一下卖了一百六十万,整整是收的价儿三百多倍!您身上的玉佩我一打眼就看出来不是凡品,您要是打算卖,可千万别去琉璃厂,我给您介绍的地方一准儿公道。”
这家伙的碎嘴子口才着实了得,但骗术却没有丝毫新意,李虎丘懒得听他念经似的讲起来没完。懒洋洋道:水贼过河,甭使狗刨,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给你们留着面子呢,该去哪就去哪,咱痛快点省事儿,你是不是以为我真是个嫩牛子?
这番话说的软硬相得,火候老道。显然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
梁子心里叫苦,暗道,哪里来的小鬼,听这话口儿的意思还是个老江湖,看来今天是没什么油水可捞了,还是小心伺候吧,别回头钱没弄到,再挨顿揍,那就亏大发了。
爱动的人管不住腿,爱说的人堵不住嘴。梁子不指望在身后这位爷身上赚便宜了,却还是板不住神侃的欲望。又跟李虎丘说起了燕京的胡同来。未曾开言先叹气,李虎丘坐在车上没捧他的哏,他自己给自己捧哏,道:“您猜我为什么叹气?”李虎丘照旧不上路,沉默以对。梁子也不在乎,接着道:“要说咱这燕京城什么最多最有特点?”四宝在后边接道:“当官的最多,胡同最有特点。”
有人捧场,梁子接着说道:“咱老百姓有句话叫,燕京城里胡同多,有名的三千六,没名得赛牛毛。”李虎丘到底年少心性,刚才还在寻思找金川算卦的事情不靠谱,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这会儿听梁子说的有趣,来了兴致,随口问道:“有名的胡同都有什么名儿呢?”
三轮车此刻正穿梭在胡同里,老路旧墙,墙内伸出的春藤,老城正焕发新绿。远处有机器轰鸣声入耳。梁子恼恨道:“姥姥的,又在那扒他祖宗的坟茔呢,一群石头缝里蹦出来红疙瘩,这哪叫建城,分明就是在拆城,好东西全毁了。”四宝在后边说道:“你小子能不能少扯这没用的,书没见你读多少,管的事儿可够宽的,还敢管到政府身上,你忘了你老爹的下场了?”梁子回嘴道:“你丫闭嘴!”又回头冲李虎丘笑道:“我还接着给您说说京城的胡同。”
梁子说了很多,李虎丘只记住了珠宝市胡同,武王侯胡同等几个有限名字,据梁子说,这些地方都是藏宝之地。住的人家在过去也都是非富即贵,淘老货在这些地方寻摸,靠谱。
说笑之间,气氛融洽许多。琉璃厂在望的时候,天已经近中午,李虎丘下了车,按照梁子的指引走向琉璃厂大门,出去几步,忽然心血来潮,站住回身,道:“听你讲话不像个门子里混的,如果陷的不深,就别在这条道上混了,怎么不能吃上一口清白饭?你好像对古玩行挺在行的,我对这个特感兴趣,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喝两杯聊几句。”
第089章 古玩人生
琉璃厂西至宣武区的南北柳巷,东至宣武区的延寿寺街,长度有八百米。以其为中心,附近的街区又有无数大小店面和散落在各处的摊贩。把这些全算到一处,便是广义上的琉璃厂。此地藏风聚气,古意盎然,堪称华夏古玩界一块风水宝地。几百年来,数不清有多少行内豪杰在此一朝之间成就财富梦想,又不知有多少名匠大师在此一朝打眼毁了一世英名。
李虎丘打发四宝离开,留下梁子跟他去吃饭聊天。四宝虽然不情愿,但奈何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李虎丘拳头大,占着理,真跟他们较真儿,这二位就得倒大霉。目送四宝蹬着三轮离开,梁子脸上露出如释重负之意。李虎丘道:“刚才你们跟我动手时,我就注意到你没有伤人的打算,看起来你在你们那个群体里不大得意呀。”
梁子叹口气,道:“您圣明,我这点愁事全搁脸上摆着了,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才吃上这碗饭的,就像您说的那样,但有一条路走,谁不想吃一碗清白饭?”
李虎丘一招手,道:“走,你带路,寻摸个地方,咱们边吃边聊。”
小酒馆里,李虎丘点了一盘猪耳朵,一盘酱驴肉,又要了两个小炒,一瓶二锅头。二人对饮,李虎丘问道:“我听你的话头是常在古玩行里混的,想跟你打听个人,这个人姓金,绰号金三爷,你知道不知道?”
梁子闻听顿时一愣,迅速点点头,道:“琉璃厂多宝楼的东家嘛,古玩行里的大拿,国宝级专家,专门走海外路子的,四九城行里人没听过他老人家大名的可不多。”这下轮到李虎丘愣神儿了。他没想到金川在这行当里居然有偌大名声,最初设想的要花一些力气才能找到的,现在看唾手可得。梁子问道:“怎么?您认识金三爷?还是说您打算把您身上那块玉卖给金三爷?”
李虎丘笑而不答,反问道:“你知道多宝楼怎么走吧?”梁子道:“知道,咱们这就过去?”李虎丘道:“不忙,知道地方就好办,先吃饱喝足了再说,我还好奇你是怎么混到那伙人中间的,四宝说你老爹什么下场,这话是啥意思,跟我唠扯唠扯你家的事儿。”
梁子本身就是话唠,又常年憋着一肚子怨气,有人勾搭他打开话匣子,江湖经验少又有些书生意气的他,便滔滔不绝的讲起来。
梁子的故事很有些华夏特色,心酸,却不乏感动。原来梁子的父亲叫梁思汉,解放前曾担任燕京文化局博物馆专员,解放后依然从事相关的工作。因为强项抵制破四旧,在那段特殊时期被收拾的挺惨,但老先生是个纯文人,政治上的迫害并不能让他低头。在那个时期,他曾经冒着巨大风险保存下来很多重要的文物。十几年前梁思汉被平反后,国家文物局成立,梁思汉成为了新时期首批文物鉴定专家。他无偿的将个人收藏的文物捐献给国家博物馆。从那时起便致力于回收和保护文物工作。
古玩这一行里规矩很多,收藏界里的专家之间常因这些规矩而产生龌龊。比如以为藏友找到某专家,请人家鉴定手中的藏品真伪与否价值几何。该专家打眼了,把真的看成了伪的,或者那专家出于某种私心故意把真的说成伪的,总之是结果不尽人意。这藏友不甘心,便又找了另一位专家,而这个专家却证明东西是真的,价值很高。这样的情况下,这两名专家之间便产生了矛盾。因此,很多专家是不太愿意接别人鉴定过的东西的。梁思汉却与众不同,这老头性子倔强,品性刚正。每遇到有藏友登门求教,从来知无不言,无视那些行业潜规。因此他得罪了很多人。
梁思汉曾言道:古玩鉴定只有正误、对错、是非,没有专家、学者、权威!摆什么臭架子、装什么死皇帝!在恢弘浩瀚的历史面前、在摄人心魄的艺术面前、在鬼斧神工的工艺面前、在真假是非莫辨的客观真实面前,无论你是学富五车的专家,是汗牛充栋的学者,是德高望重的权威,还是目不识丁匹夫,都是小学生、都是活孙子!当今的所谓古玩鉴定专家们,也都不过是只信眼睛、只信自己、只信理论而根本就没有抓住古玩本质特征就敢、就能、就可以生搬硬套、妄下断语的历史屠夫、艺术莽汉而已。这番话无疑是犯了众怒的。
大约一年前,有南方客来到博物院,带来一尊唐代藏金佛。指名道姓请最擅长铜金器的梁思汉鉴定估价,并表示价格合理会考虑优先卖给国家收藏。梁思汉欣然接受了这个任务。却不料想,这件事竟毁了他一世英名,让他再无颜面在古玩行里吃饭。
当时那个南方人拿来的那件器物,不管是形制还是包浆,材质,工艺都完全符合唐代藏族的文化特点。梁思汉见到此物后大喜过望,因为这东西居然是文成公主和亲的聘礼之一。不管是造型的精美程度艺术价值,还是它的历史价值,都当得起国宝级的文物。梁思汉经过仔细甄别后断定此物是真,并代表博物院跟此人签订了收购协议,以八百万的价格将此物买了下来。
东西入馆后第二天,梁思汉突然接到通知,说有几位专家发现了昨天他收下的那尊佛像有问题。他听后不敢怠慢,忙赶到单位。这才得知是杂项组的匡茂奇在入库前仔细甄别了一下这件器物,结果发现有不对的地方,很快便联合了其他几位专家一起重新鉴定,最后众人一致断定此物是高仿赝品。
李虎丘听到此,心中一动,暗自琢磨,这件事透着蹊跷古怪,按照梁子的说法,梁思汉能多次否决别的专家判定的东西,可想而知其在行业内的地位和业务水平。这样的人明知道自己树敌太多,做事的时候肯定会加倍小心。虽说古玩行里没有一辈子不打眼的高手,但他打眼的几率决不会高,在头脑清楚面对重大文物的情况下打眼,可能性就更低了。这件事听着就像一件针对他的阴谋诡计。他不禁问道:“你老爹当时身体状态可是不佳?或者眼神出了问题?”
梁子摇头道:“一听您这么问,就知道您是个明白人,这件事就是他们针对我爸爸搞的阴谋诡计,那个南方人就是他们找来的托儿,我估计是个变魔术或吃三手饭的顶尖高手,当时用了个戏法,把真东西又给弄回去了,我爸一时不查上了当,匡茂奇那伙人在入库前几道手续里做手脚,一直到入库时才发动,让我爸一点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不久便传出消息,说是我爸跟南方人合伙骗了国家八百万,有意用高价收假文物。”李虎丘道:“无凭无据的他们这么说也是白搭,除非那个真东西被找出来,再诬指你爸跟那个南方人合作,才会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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