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技术(1 / 2)
唐玄宗气归气, 丢脸归丢脸,其实原先不觉得丢脸, 被戏子们奉为教习还挺高兴, 可现在被人嘲笑的时间长了,就觉得十分难堪。但柿子还是要吃的。每年三节两寿的祭品, 不够吃。
李亨种的麦子烙成饼也不能丢过来给他,祖宗们杀牛宰羊开宴会,都送不到他嘴里,只能等秋天麦子收割后、下雪之前才能偷偷出去溜达,那时候在地上留下脚印也不会被人发现, 等到春耕之后又不行了。帝镇中他有三个女人,三个互相仇恨,并且有两个恨他,只有杨贵妃是爱恨交加。若在过去,他一定会佯装恼怒, 恐吓贵妃, 可是现在不行, 现在他不能失去这最后一个心仪的也是唯一的美人。试着哄过武惠妃, 不成, 她耿耿于怀。
远远的看着矫健勤劳还很阳光的孙子, 忽然心中一动, 或许我脱离苦海的契机就在她。
只是现在还不行, 要等深夜, 到深夜李倓还干活呢。
杨玉环坐在屋里等胖虫虫吐新蚕丝, 她太无聊了,什么忌恨羞恼都付之一炬,跟谁都想说话。可是养蚕织布的地府在李弘的宅地中,距离李隆基的宅地颇远,她不能出屋,李隆基只有秋收后春耕之前偶尔能溜出来谈话,如果在窗口栏杆的缝隙中看到则天皇后在深夜练剑,或是他们秉烛夜谈,那就别想了。天长日久,十分孤寂,想吃荔枝。
低声问同屋的武惠妃:“武皇后,你你怎么还不走?”
武惠妃冷笑:“你寻思我走了之后,好让你们比翼齐飞?休想。”她在这里,只要李隆基悄悄摸过来哄杨玉环,她就立刻跳出来阻止。白天的日子虽然不好过,可是只要能让他们劳燕分飞,再苦再难也值得。每次看到他们俩哀怨的站在窗口(有栅栏)和麦田中远远的遥望,那份哀戚、留恋、欲语还休、悔不当初,她心里比被皇帝宠幸时更爽。哪怕要上树撸桑叶、舂米,她都认了。
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看到一对可恶的有情人咫尺天涯不能相见,只能在窗口以目传情。真是让人有种拆散自己最厌恶的情侣的快感,没干过的时候真不知道这件事这么快乐。
杨玉环也不傻,知道她现在的背景不比自己好多少,她是阴谋陷害太子,我是妖妃祸国,虽然他们没明说,但就是这个意思。她低声问:“武皇后,我未见则天皇后多多照拂你。”
武惠妃沉默了,她想起姑祖母不露痕迹的鄙夷,她老人家没有表露出来,但那意思很明白‘你按着我的路走,就不会错,你这个笨蛋’。姑祖母她老人家很讨厌笨蛋,现在就很讨厌我。我一向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做事的手段太糊涂了,或许我不该牵连三个皇子。她觉得我没有半点价值,不能为她老人家的效命,还会牵连到她,宁愿和赵飞燕嬉笑,也不愿意承认我这个族人。
杨玉环也不知道该叫她婆母还是叫姐姐,就按照宫中的尊称,叫了一声娘子。以前她位同皇后时,宫人呼皇帝为大家,呼她为娘子。鼓起勇气道:“娘子,何必让王菱大逞淫威?”
则天皇后设计了三层等级制度,三郎和咱们俩是最低等的,王菱监视我们,她坐享其成。
武惠妃沉思了一刹那,不行,杨玉环的意思她明白,但是真不行,王菱恨自己、抽自己几鞭子,那都是失败者的事后报复,生前我可把便宜占尽了。
杨玉环则不然,如果不是她……太子未必会是李亨啊!李瑁多可爱,皇帝那样喜爱他,是寿王妃断绝了他当太子的可能性。她最重要的莫过于丈夫和儿子,而杨玉环这个女人,抛弃了她的儿子,抢了她的丈夫。两个害虫之间,更讨厌杨玉环。
杨贵妃见她沉思,又说:“娘子若与我齐心协力,共同对抗他们,或许不是武后的对手,瞒哄王菱应该足够了。”
“你想让我掩护你?呸!你想得美!”骗她们说你好好工作了?掩护你和李隆基见面?我现在只想把你们俩的心串一串,串一株断肠草串一个圆鬼绿,让所有期待未来的惨叫,趁还没走喊个够。
问一问你们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杨玉环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善于哄人,哄皇帝之外的其他人。
忽然看到对面晃晃悠悠的飘出来一个鬼影。
那是太平公主的鬼影,从镇外飘进来,脖颈上裹着长长的白绫,在身后飘摇,面色铁青,七窍流血。
她穿着长长的、色泽斑斓似乎滴血的裙子,裙摆长长的拖在地上,指甲也长长的,在漆黑的深夜中发出诡异的怪笑,笑的就跟夜猫子进宅一样,伸出手直勾勾的盯着李隆基。
李妙儿专门请了专业给人梳头化妆的娘子,在太平公主的指点下,认认真真的画了这个鬼妆。很难呢,特意要了羊血洒在裙子上,脸上涂了唱戏的靛蓝粉末,七窍上涂了点朱砂墨。突然变长的指甲也难得,用层层的糯米纸加上鱼漂胶粘的厚而柔韧,搁在银质弯管里定型,又修成型,烧融的阿胶做胶水,粘在原本的指甲尖儿上。
办法总比困哪多。
李隆基坐在麦子地里看着鬼飘过来,他上无片瓦下无尺寸被褥,只有几块歪歪斜斜的自己用稻草编织的席子,看着倒像是裹尸首的芦席。淡定的看着对面的女鬼。
李妙儿幽幽的叫:“李~隆~基~~嗷~~”
李隆基不耐烦的问:“我赐你自尽,如何?你奈我何?”我已经如此悲惨,身陷囹圄,你闹鬼又能怎么样?鬼影丛丛又如何?我活着的时候或许会怕闹鬼,如今我也是鬼,你这样不疼不痒的喊叫几声,能让我缺半块皮肉?疼都不疼。现在困饿交加,还冷,还被人袭击,我怕你什么?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没本事的小鬼还不早早滚开。你还觉自己死的冤枉?”
李妙儿发了一会呆,我好像真不能把他怎么样:“哼!”她脚不沾地的飘向远方,飘向父母屋中。
夫妻二人正相拥而眠,鬼不一定需要睡觉,但只要想睡觉也能睡的很香。缠绵了一番,突然有一阵风吹进屋里,一个鬼影飘了进来。
指甲抓挠门的声音响起,响了两声,就听见吱嘎嘎的门响,两人都醒了,想起李隆基前期还试过偷袭,各自拔刀拔剑。
片刻之后,李妙儿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为啥打我,是你们叫我扮鬼,我敲门了,还打我呜呜呜呜。我太冤了。削我指头!!”
李治无语良久:“你扮的太像了,阿耶的风疾差点被你吓的复发。”一只带着尖尖长指甲的手勾开帷帐,凑过来一张七窍流血的脸,你知道我当时想起多少人吗???
武曌坐在旁边做西子捧心状,一只手都捂不住:“告诉你凡事要思虑周全,你这妆容能吓到李隆基,难道就吓不到我们?一路上吓坏了多少人?过些日子要是有人把你抓去,说你在阴间闹鬼,那就好笑了。”
“妹妹给我带了帷帽。下次我不来了,李隆基一点都不害怕。”
“吓的时间长了,他以为你黔驴技穷。”黔驴就两招,一个是大叫,一个是尥蹶子。妙儿现在还不行,她只有飘来飘去这一招,现在的情况还不适合用这招来吓人,可惜了,只吓唬了他几年就失效了。“以后你不用再扮鬼,这一招不能总用。”譬如当年,酷吏们为什么要研究大量恐怖诡异的刑法呢,人们被庭杖的次数多了,会适应——反正来俊臣是这么说的。
李隆基看着挫败飘走的鬼影,还有在远方传来的低吼惊叫,双手抱胸往后靠了靠,满心高兴。看他们现在都忙的很,一定没时间盯着自己。掀开席子,从席子下面掏出来一个和自己等比例的稻草人,稻草人头上包了黑布幞头,身上穿了衣裳,摆弄成背对着祖宗们的方向坐着。悄悄走了出去,去儿子屋里。
这儿子心里有怨,他知道。因为一个标准的好儿子绝不会那么老实听话,能一脸无辜的说‘祖宗们不让’就不给爹爹送酒肉享用、不帮着爹爹给三个女人传递书信,好儿子会宁可自己受苦受罚,哪怕是委曲求全、忍辱偷生,也要孝顺阿耶,满足阿耶的小心愿。李亨一点都不孝顺,之前都是装的!这件事他早就发现了!混蛋!别的好儿子——李弘——为他的母亲挡刀,而我儿子拿我挡骂。
李亨李倓都不在屋里,李隆基披着用泥土染色的深土色布,俯身潜行,悄悄摸摸的在镇子里寻找,始终没听见他们的声音。远远的看到镇子的另一端有星星点点的烛火在窗子里透出来,摸过去一看,是汉高祖刘邦家。还听见掷骰子、玩双陆棋、还有起身歌舞的声音。
刘高祖、赵飞燕、赵合德、孙权、杨广、韦香儿、李旦、李亨几个人在这里赌博。有钱的掏钱的,没有钱的歌舞一番以娱,或是讲黄段子说笑话,博众人一笑即可。
韦香儿虽然没有陪葬品,年轻时却姿容绝色,如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略作媚态讲个黄段子,双方都十分开怀。
手执檀板击节而歌:“日高邻女笑相逢,慢束罗裙半露胸。莫向秋池照绿水,参差羞杀白芙蓉。”
李隆基:“呸!”唱的还挺好。他潜到窗口往里仔细看了看,没有李倓,看来那孩子不适应这种荒淫无度的场景。于是又悄悄摸摸的走了回去。一户人家五亩宅地,一边二十多家,这路途可不近。回去的半路上,汉武帝家里虽然没有烛光,却看到月下有两个人。
没错,李倓白天在这里借书看,聊的兴起,刘彻留他在月下对酌。
李隆基考虑了一下,汉武帝可能会鄙夷自己,但他没直接过来骂过我,应该不屑于给祖宗们通风报信。汉武帝和长孙皇后相交甚厚,对则天皇后却有些淡淡的厌恶。就大着胆子走了进去:“武帝。倓儿。”
李倓正和武帝探讨重整河山有多难,在地上画了地图。气呼呼的用木棍把河朔三镇戳了无数个小坑坑,又把另外几个军事要塞戳小坑坑。骂安史之乱的意思就是安禄山太混蛋了=玄宗用的什么人啊。又说起当年长安被攻破时,留守的将士疏于操练,根本没有组成有效的反击和抵抗,据说有些人连头盔都找不到,弓弦都上不上去。皇帝尚武时,大家都跟着习武打猎,皇帝沉迷歌舞时,大家都跟着沉迷歌舞。
这些话他没法和父亲说,只有置身事外的古人才好一起议论。
“哦,你还敢出来?”刘彻当然厌恶他,只不过不是自己的子孙,败坏的不是自己的江山,不必去骂。作为同样活得长、到老了做了糊涂事的皇帝,李隆基的事出现之后,不少人都用那种隐晦的‘死晚了而已不好啊,过犹不及’的表情看他,好气哦。管我什么事,这两者根本没有对比性。我的事都怪江充,他的事怪他自己。
李倓站了起来,脸上的一分酒意瞬间提高到八分,眼睛一眯,身子一晃,拱了拱手:“明,明皇啊。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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