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1 / 2)
“我猜这纸条, 定然是您的学生赠予您的。”如玉将纸条回递给他, 忍着笑道:“此话虽是契丹大字书成, 但释意十分简单!”
见那人接过纸条, 甩开轻皱眉头盯着的功夫, 如玉轻声道:“持此者, 王八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这夫子面色顿时惨白, 捏着那张纸,顿在原地。如玉叫他堵了半天,不得已只得从他身侧绕过, 夏日本就薄衫,离的最近时,衣带相磨, 他能闻到她身上有股甜腻清新的桂花香气。空山新雨, 桂树幽香,她带走了所有的凉意。
目送如玉带着小丫头出门, 拐过弯子, 书店门板随即合上。安敞自书店里面被拖了出来, 膘肥体厚的大和尚, 满头滚珠一样的大汗。书架一行行纵深, 瑞王赵荡在方才如玉走过的那行书架中不停的来回走着,忽而回头, 目似两道利箭:“你说咱俩,你是王八, 还是孤是王八?”
安敞连连磕头, 磕磕巴巴道:“公主虽是假的,但法典与残玺是真的。”
赵荡止步,俯下/身子,语气阴寒至极:“所以,你的意思是,契丹大玺上所刻的字,意思就是,持此者,王八也?”
安敞当初从陈家村走的时候,因为沈归的交待,以二妮冒充契丹公主,偷走了如玉临摹的《喀剌木伦法典》。想要以这两样东西,以讨好赵荡。
如玉心思贼,当初临摹法典的时候,非但很多地方写的乱七八糟,便是那契丹国玺,也是她照着样儿拿萝卜刻成,戳在上面的。至于王八那句话,当然是用来骂安敞的。
安敞是花剌人,也没学过契丹大字,自然就叫如玉给明目张胆的骗了。
赵荡踱到书店门上,对着那黑乎乎的门板闭上眼睛,自语道:“像,真是太像了!”
他与她的母亲,同为一族姐妹,她是他的表妹。契丹亡国时所有的皇族全部被金人掳走,为奴为婢,唯有元妃同罗氏所生的小公主,带着法典与大玺下落不明。那是他争夺帝位唯有的希望,他身负一半的异族血脉,就算生为长子也无法继承大统。
想要夺回他应得的王位,就必须独劈蹊径,所以他找了她整整十八年。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从金钗到及笄,转眼十八年,她非但长大了,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在他面前,两千里路上,拿法典当玩笑,给他扣了顶王八的帽子。
赵荡再睁开眼晴,深陷于高额下的双眸中满是怒火:“就凭你,也敢肖想同罗氏的姑娘,想将她私藏为禁脔,据为已有?
沈归了?沈归是否也曾……”
在看到如玉的那一刻,赵荡忽而就明白了,沈归与安敞将真正的契丹公主私藏,据已而玩弄,给他一个假的。也是,同罗氏的女子,人人见之,都会据为已有。
安敞两只毛乎乎的大手狠拍着胸口,恨不能明辩:“王爷,就算我和沈归都知道她是同罗氏如今唯一流传下来的女子,也从未起过肖想。便是沈归,也没有碰过她。我们都不是那等人,就算知道她是名器……”下意识的,安敞暗吞一口口水。
两头饿到头晕眼花的狼,守着一只软绵绵白嫩嫩新鲜可口的小兔子,整整六年,他们连嗅都不曾嗅过一息。
名器二字才从安敞嘴里蹦出来,赵荡一脚已经踏到了他嘴上:“永远,都不能以这样的口吻侮辱同罗氏的女儿们!”
赵荡生母也是花剌同罗氏的女子。他犹还记得十八岁那年,比他小整整八岁的三弟赵钰兴冲冲跑来,凑在他耳畔说道:“大哥,你知道什么是名器吗?”
赵荡业已成年,又不是没睡过女人,当然知道什么是名器。他笑着翻了页书,抚着赵钰的头道:“傻小子,才多大就开始想女人了?”
赵钰啧啧而叹:“大哥,我听二哥说,你母族同罗氏的女子,天生就是名器。听闻她们天生如水做成,在床上滋味妙不可言,也就难怪父亲对你母妃这么多年念念不忘。我还听说,她是叫父皇贪欢太过搞死的!”
那一回,赵钰差点就叫赵荡打死。
同罗氏的女子天生名器,如今,天上地下,就只剩这一个了。
回到国公府,如玉听闻婆婆区氏还未回来,大松一口气,至少不必去伺候晚饭了。
既婆婆不要人伺候,公公又非传唤不得见,几房媳妇都是在自家院子里用饭。
张君仍还不回来,晚饭便是如玉一人枯坐着吃。晚饭后四少奶奶蔡香晚来了,带着冰湃过的提子与西瓜等物,一进门便笑个不住,她招呼自已的丫头把西瓜等物摆到檐廊下,与如玉两个对坐了,取银签戳上一牙西瓜递给如玉,笑问道:“二嫂今日过的如何?”
这蔡香晚的父亲,是东宫詹事府詹事,她自幼与太子妃交好,又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女儿,还没经历过婆媳妯娌间的斗争,教养与涵养极佳,做笼装人的事儿还不太会做,所以自己也尴尬无比。
如玉接过西瓜,抿唇无声吃了,亦是一笑:“我入府第二日就晕倒一回,只怕大家要笑我轻狂。”
蔡香晚眼底飘过一抹不安:“怎会。姜大家的风范,咱们京中妇人们有几个能学到的?”
她话头一转,问如玉:“听闻你们秦州有巨富可敌国,皆是行脚走商贩富起来的,可是如此?”
如玉想起金满堂便是一笑,应道:“有,果真如此。”
聊来聊去,蔡香晚只问些秦州风物,连一点要打探她隐私,并她曾经再嫁的意思都没有。便是有话题扯到如玉身上,也是轻轻避开。这样聊了小半个时辰,眼看要掌灯了,蔡香晚挥退自家丫头并许妈妈,另插一牙梨,亲自奉给如玉,悄声道:“昨儿婆婆让你受了大委屈了,要我说,她就是一个人过了这些年,那姓邓的一个姨娘又整日住在慎德堂,她心里有毒没地方泄,给你泄毒了。”
如玉心猛得一提,暗道这蔡香晚与自己相见不过两日,怎么大喇喇就说起婆婆的事非来了。
她见蔡香晚又叉了一签子梨过来,下意识接了过来,正在手中持着,便见院门上隔壁张诚那叫玉儿的丫头,笑嘻嘻走了进来。她给两位少奶奶见了一礼,话却是对蔡香晚说的:“四少奶奶,方才三少爷说四少爷在外赌钱赌输了,要问他借银子,他使婢子来问一声,借是不借?”
蔡香晚一只银签子在手中攥捏着,方才还喜气洋洋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免强与如玉应付了两句,起身带着自家丫头一阵风而去。
那玉儿接过如玉手中的银签子,指着那盘梨道:“二少奶奶方才吃了一盘子的蟹黄蒸蛋,此时还敢吃梨?”
如玉松鼠似的自衣袖里抖出几块西瓜和梨,丢入盘子里,笑的十分老实:“玉儿,我不过装了装样子而已。”
吃完蟹黄再吃梨,她明天再闹一天肚子,只怕就要闹到隔壁府老夫人那里去了。因为有老夫人的点头,并亲自上门到区氏那里求情,她才能进门,如今妾身未分明,一天晕倒二天拉肚子,区氏兵不见刃,直接可以将她踢出门去。
玉儿欲走,又停了片刻:“二少奶奶,奴婢的名字重了您的讳,三少爷已经帮奴婢改了,往后叫银儿,您唤奴婢银儿即可。”
这张诚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早晨在静心斋他冒然闯入,一脸惊骇又退了出去,这会儿又来好心提醒,怕蔡香晚要捉弄她,这皆是在帮她。但在西京时他剁入床板的那一刀,到如今仍还是如玉心头的噩梦。
更何况,他投诚瑞王,拖延大历与金之间所进行的战争,主帅可是他哥哥,其人之阴毒,可想而知。一想到他就住在隔壁,如玉便混身不自在。
“想什么了?这样出神?”张君进门手在微微发颤,拉起如玉就往屋子里拖。
如玉觉得自己成了根肉骨头,而张君就是条小狗,自打进了这府,唯一能见他面的时候,他都是抱着她不停的啃啊啃。
她护着前胸后襟,遥指着隔壁院急急说道:“钦泽,你那个三弟,就是那个张诚,你可知道我在西京的时候……”
“我知道!”张君揽如玉在怀中深嗅了一口:“别说话,让我闻闻你!”她身上那股桂香气,渐渐馥郁,只要挨及他,即刻骨酥肉软。
如玉道:“你可知道在西京时你走的那夜,他就曾……”
张君捧着如玉的脸,她怎么就那么可口了?他不相信天下间所有的女人,都会有她的滋味,她肯定是独一无二的。他低头就嘬上了她的唇,如玉唔了一声,双手还乍着,脸整个儿红了。
“我知道,无论西京的事还是张诚的事,我都知道。现在不要说话,我给你看样好东西!张君皮孩子一样笑着,自怀中掏出一只匣子来,解扣轻轻弹开,甩到了床里侧。如玉犹以为是什么重要东西,翻身跪伏在床上,够腰去看那匣子。
张君犹还记得她这样纵展着腰跪在炕上裁衣时的情景,仿如昨日。如今她成了他的妻子,那避火图上的姿势,自然可以顺理成章用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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