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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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张宁比张君还小四岁, 招着手叫道:“三哥, 快来帮帮忙儿, 你瞧, 姜姐姐和周姐姐的船也不知是怎么了, 只打着转儿, 不往前走, 可急死我们了。”

之所以张宁要叫张君是三哥,概因只张登一府,张震为长, 但若是两府来排,则隔壁府二房张享生的张虎为长,所以张宁会称张君为三哥。

张君的手还叫张凤扯着, 他自来见了女子们局促, 这时候脸已经红了。张凤摇着张君的手,小声哀求道:“二哥, 求求你, 她们好容易带我顽一天, 若你不帮忙, 她们就不带我了。”

不怎么怎么样, 我们就不带你玩。这小姑娘们排挤人的小手段,张君深受其害, 如今张凤亦是。张君低头看这与自己一般自来默默无闻又胆怯的妹妹,心中一阵怜惜。

秋阳高暖, 姜璃珠和张燕两个坐于水中微漾的小船上。姜璃珠今年才刚十六, 恰是待嫁年级。姑奶奶是太子妃,替她物色的当然是朝中能成为太子得力住手,又还年青,有潜力的少年郎们。

而这张君,小时候傻子一样,十几岁了说不清楚话,一急便要跳高窜低,比猴子还灵。姜璃珠当年伙同周燕等姑娘们捉弄他的时候,深深瞧不起他见了小姑娘脸就红,板着脸话都说不清楚的呆样儿。

当然,长大之后,他仍是那个样子。可若是做为丈夫,那见了姑娘就脸红的病便成了一种美德,连公主都拒了,又还被太子欣赏,是当今圣上连连夸赞的后起之秀。能拒公主的男人,忽而就有了一种神秘莫测的魅力。

张凤摇着张君的手叫道:“二哥哥,帮帮她们好不好?”

脚边就泊着一只独木船,两个姑娘还在不远处的水中央等着他英雄救美。忽而夕回廊上一阵笑声,张君回头,经过的恰是如玉,一件牙色无领长褙子叫八月的日光明照着,脸儿圆圆清清爽爽,微拂轻拂裙带,手中一柄团扇轻摇,领着厨房的几个婆子,婆子们手中抬着一只大筐,想必是要往厨房的。

走到桥中央时,如玉停步歇息,几个婆子自然也就放下了筐子,她低头在听一个婆子说话时,眼儿滴溜溜轻转,侧觑着张君急红的脸,拿扇柄轻轻一挑大筐里一只巴掌大的梭子蟹,那蟹从筐子跨到廊杆上,再一翻,直直掉入水中,恰就掉到了周燕与姜璃珠两个所趁的小船上。

这小船无舱,两个姑娘对脚而坐。姜璃珠等的久了有些丧气,轻怨道:“雨燕,我瞧那张钦泽仍还是个呆子,一点风情也不解的样子。大热天儿的,我要晒死了,他怎的还不来?”

周燕忆起那日于竹外轩窗外时听张君与如玉间的调笑,忙着完抚姜璃珠:“你懂什么,恰是这样害羞的,闺阁之中才能无所不至。他这人,表面上瞧着正经,私底下有趣着了。

他不是捡了你的东西未还么,那就是私藏了的意思,你还不懂?”

姜璃珠虽是被父母并太子妃逼着来的,来时还不情不愿,但连番相见之下,见张君容俊性稳,也是动了那颗春心,嘻嘻笑着指头顶的回廊:“怕是他那没名份的妻来,吓着他了。咱们找的时机不对,且划回去呗。”

周燕抬头,恰见如玉半个身子在夕回廊中。她深瞪如玉一眼,低声道:“那是什么妻,那不过是个奶妈子罢了。”

张君喊娘,可不就是奶妈么?周燕因为那手镯之事,深恨如玉。此番跟着姜璃珠再杀回永国府,便是要给如玉没脸,自然极尽所能的窜掇着姜璃珠。

姜璃珠忽而瞧着周燕背上有个什么东西在动,定晴瞅着七八只爪子,啊一声拿起浆便乱划了起来,叫道:“雨燕,快,快躲,快甩头!”

周燕不止何故,甩了甩头,又肥又大的梭子蟹落入舱中,在两个姑娘中间四脚并用的爬着。姜璃珠越划越快,周燕自己持浆,也划了起来,一只小船在水中乱转着圈子,桥廊上的如玉看不下去,责怨几个婆子道:“你们瞧瞧,蟹落到船里都惊着亲戚了,还不敢快下去帮忙?”

几个婆子七脚八手的,划过小船去救周燕与姜璃珠,总算解了张君之困。

如玉摇着柄扇子,轻提裙帘下了桥,伸手笑嘻嘻扶两个姑娘上岸,当着她们的面儿轻怨张君:“两个妹妹的船动不了,爷怎的也不去帮帮忙儿?就只在岸上站着?”

是动不了,可是那梭子蟹进仓的时候,那船跑的飞快了。张君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当着一众姑娘的面又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如玉回眸一笑,有嗔有怒还有股子狭促,那一眼含着说不出的意味,叫他想起俩人在床时胡天胡地时,她伢伢哼哼的乱叫,恰就是这样的眼光,哀叹求饶。

这样的狭促,也就她能有。不等张君再说什么,她带着一众婆子走了。

两个姑娘发乱簪乱,捂着头往周昭院里换衣服去了。张凤眼瞧着她们走了,连张宁和张茜两个都跟着,自己不敢跟着去,失望无比的仰面望着张君。张君屈膝半跪了,问这小丫头:“为何不跟着去?”

张凤道:“她们总拿话儿刺我。”

“如何刺?”张君又问。

张凤撇了撇嘴角,眼角还挂着一颗泪珠儿:“她们虽不明说,可无论说起什么,总要嘲笑一番无娘的孩子,说那样的孩子失了管教,上不得台面。”

张凤无娘,是张登自己从府外抱回来的,究竟的那儿来,到如今阖府之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张君握着她的手,低头许久,劝慰道:“虽同是年岁相当的姑娘,但你没必要非得就要跟她们玩到一块儿去。平日闲来若无事,往竹外轩找你二嫂,陪她说话解解闷儿,她不会嫌弃你,好不好?”

张凤无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大厨房中热火朝天,煎炸蒸煮,正在操办中秋晚上的大宴。因两府要一处开宴,宴席定好摆在家祠隔壁的长青苑中。那苑直通永国府后面的大花园,当中一座圆型敞窗大亭,正好摆得两桌宴席,两府的男女用屏风相隔,算是一家团圆。

如玉领着几个婆子抬来一筐梭子解,蔡香晚瞧了瞧大小,摇头道:“这蟹太大,清蒸怕是不好,洗净剁开了拿香葱炒。另把昨日东宫尚的那篓大闸蟹上屉蒸了,叫姑娘们细细敲打着下酒吃。”

她吩咐完了事儿,问如玉:“瞧见周燕她们没,我方才见她们在池塘里采莲蓬,捉鸳鸯,真真有趣之极。”

她也不过十六岁,嫁了人就成了这府中的媳妇,要操持家务,再也不能同小姐妹们一起顽乐自在了。

如玉一笑,并不答言。见管家张喜家的妻子杨娘子正站在那儿与扈妈妈两个核对进出账目,走过去细瞧了两眼。杨娘子先叫了声二少奶奶,便让个空位儿出来叫如玉看。这府里的内事由扈妈和杨娘子两个管,扈妈管钱,杨娘子管人,两厢配合的好了,一丝儿不乱。理家方面,区氏是任谁都挑不出个不是的。

两人巡了一圈,蔡香晚借故早晨在开保寺呛了烟,要回去歇一觉,让如玉一人往长青苑去巡视那开宴的大厅布置。

秋迎走不得路,如玉便只带着许妈与丫丫两个。经过宗祠时恰好碰见公公张登带着张诚二人从宗祠出来,想必也是为了傍晚拜月祭天,要来巡视一回。

张登自来见了二儿媳妇便是笑脸,所以如玉从未见过他对着张君时那样恨其不争的样子,还拿他当个好长辈,上前便叉腰见礼。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同理,公公看儿媳妇,自然也是越看越得意。他瞧如玉一身打扮的利利落落,当时并不说什么,待她进了长青苑,回头对庶子张诚说道:“老二性子纯,虽我始终看不上他那个性子,但对于他找女人这一点,却是由心的佩服。你与他性子迥然,和悦与如玉也是孑然不同的两种性子。

宫里圣旨眼看要下,你也得收收性子,今夜便跟着我,不许往姑娘堆里混去。”

张诚性温和善,无论那家的姑娘,都爱跟他说几句,所以张登才有此一交待。

张诚听了父亲这话也是苦笑。概因他要尚公主的消息一经传出,无论那家的姑娘,谁还敢跟他多言一句多说一句?

他送父亲到蜂腰桥边,在常静轩门上站了片刻,转身进了长青苑。

那四面敞窗的大厅已经窗明几净,在初秋高照的艳阳中,四面八方的阳光洒进来,清清亮亮,凉爽宜人。

如玉坐在挑高二层的阁楼上。负责收拾这院的婆子带着两个丫头奉了茶上来,仍退下去收拾了。

许妈站在如玉身边,与她一起看常静轩后院那密森森的竹叶随风而动,见丫丫在院里捉蝴蝶,小声提醒道:“二少奶奶,您就不该把秋迎单独留下。她一个婢子裹足已是不该,借着裹了足不便出门,这成什么了?难道她比少奶奶还金贵?”

如玉居高临下看着。张诚一人进了院子,仿佛知道她在阁楼上一般,仰头盯着她坐得地方看得许久,指了指这亭子后面,接着在丫丫耳边说了句什么,丫丫猛点头,转身往后院跑去。

如玉猜不明白张诚的意思,却也豁然起身,从阁楼这一头转到那一头。

丫丫恰好到了后院,院中池塘里亦有荷叶连天。或者张诚是命丫丫替自己折一朵莲花出来,离岸有些距离恰是一朵莲花,丫丫正费力的够着,而张诚站在她身后,忽而出手,不知是推还是拉,丫丫险些跌入水中,回头谢过张诚,又费力的替他捞着。

如玉自这边下了楼梯,从后门上还未出厅,楼梯拐角的地方忽而门被关上。外面一重门,里面一重门,两重门关上的瞬间,习惯了光亮的如玉眼前一黑,一巴掌甩过去,压低声儿问道:“张诚,你是要杀我的丫头还是怎的?我那里惹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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