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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宜年是被拉来凑数的。
自从国棉一厂团委书记拿到吴柴厂的名单, 发现有几位女同志之后,突然意识到这毕竟是以团委名义举办的联谊会, 虽然大家都知道联谊会约等于相亲会, 但不能搞那么明显。
于是她决定也拉几个男青年过来。
鉴于吴柴厂几个女青年都是科室干部,国棉一厂不能输阵,费宜年这个纺工局来蹲点的年轻干部就被赶鸭子上架。
他一眼就望见何如月和刘明丽, 一个俏丽, 一个妩媚,的确都很惹眼。
但他也就看了这么一眼。
刘明丽热情大胆的直视, 他感受到了, 并不为此而感到不安。
事实上无论在大学, 还是到国棉一厂挂职, 他接收过无数年轻女孩暗送的秋波。
早就习惯了。
即便刘明丽妩媚热情, 他也熟视无睹。
刘明丽正心急如焚, 可孙博伟长篇大论的,她急也没办法,只得和何如月说悄悄话纾解。
“名单里有个挂职干部叫费宜年, 我一看名字就有感觉。应该就是这人。”
何如月却想到了刘德华。
以名取人要不得啊!
“你真是……感觉你像大灰狼, 他像小羔羊。”何如月无奈。
“对, 我就喜欢他温文尔雅的小羔羊气质。丰峻终究太冷漠了些, 没有他看上去温暖。”
扶额。知道你移情快, 但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还拉踩。
孙博伟终于说完了, 并且再次强调, 大家要讲文明讲礼貌,把本次联谊会开成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话音刚落,礼堂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不是被他的发言所鼓舞, 所有人内心:好家伙, 终于可以开始跳舞了!
可就在何如月做好准备跟孙博伟领舞时,事情有了点变化。孙博伟竟然和国棉一厂的女书记带头跳了起来。
没我什么事了?
何如月顿时觉得自己白白送出去一个吻,亏大了。
音乐声中,小青年们昂首挺胸、人模狗样的开始向对面走去。别说,经过何如月的培训,一个个还挺像那么回事,颇有点风度翩翩的味道。
刘明丽早已按捺不住,主动向目标走去。
“你好,我叫刘明丽,能请你跳个舞吗?”
费宜年震惊,他从不知道女生可以这么主动,不应该是男生去邀请女生跳舞吗?
众目睽睽。刘明丽又是全场焦点。国棉一厂好几个男青年本来心里都已经在打主意要去邀请刘明丽跳舞,一见这情形,都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二人。
费宜年有教养,虽然震惊于刘明丽的大胆,还是起身微笑道:“十分荣幸。”然后伸手做个邀请的姿势,看着刘明丽昂首合了上来。
多么养眼的一对,男的温润,女的明媚,连舞步也十分合衬。费宜年虽然不是高手,但中规中矩,刘明丽的热情则中和了他的拘谨,一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摇曳中,刘明丽问:“我已经介绍过自己啦,你呢?”
“费宜年。”
“你就是费宜年?”刘明丽欣喜,“我猜对了!”
“猜?”费宜年不解。
刘明丽也丝毫不觉得羞涩,一双美目滴溜溜地在费宜年英俊的脸庞上转悠:“我看过你们厂的来宾名单,你一进来,我就觉得这个名字跟你特别合衬,果然被我猜对了呢。”
她语气娇嗲,眉目含情,费宜年略看她一眼,心中暗叹,这样的姑娘,怕是没一个人逃得过她的手掌。
可惜,他是费宜年。
他心里早就住进了一个人,别的姑娘再好,也闯不进他的心房。
“你是纺工局去国棉一厂挂职的对吗?”
“嗯。”
“你大学哪里读的呢?”
“宁州大学。”
刘明丽顿时眼睛亮了,开心地低呼:“好有缘分,我就是宁州人呢!”
“是吗?”费宜年终于有了一点点兴趣,“我很喜欢宁州,毕业后也曾想留在宁州,可惜阴差阳错。”
刘明丽笑颜如花:“好巧哦。我也是没留宁州,来的中吴。若我们都留在宁州,会不会也有机会,这样共舞一曲呢?”
不可否认,刘明丽是个让人愉快的舞伴,轻盈,美丽,还热情活泼。
费宜年绽开温柔的笑容:“人生不能假设。”
“我觉得……跟宜年同志特别说得来呢,下一曲还跟你一起,可以吗?”刘明丽大胆地望着他。
她足够高挑,又穿着带跟的皮鞋,原本差费宜年半个头,现在稍稍昂首就能与他对视。
费宜年无法躲避她的目光,只能微笑道:“一定有很多男同志想邀请刘同志跳舞,我可不想引起共愤。”
刘明丽莞尔一笑:“那咱们说定,两曲之后,你再来邀请我好不好?”
不待费宜年回答,刘明丽又朝他眨眨眼睛,凑到他耳边,吹气如兰:“你要是不来,我就主动去请你。看你答不答应。”
费宜年耳朵一烫,差点招架不住,脸就红了。
半晌,他低声道:“隔两曲,我会来的。”
刘明丽咯咯地笑了,一派胜利的喜悦。
这快乐的声音惊动了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何如月。
孙博伟和对方团委书记领舞,何如月落了单,又没等来丰峻。此时国棉一厂那边来了个男青年,彬彬有礼地发出邀请,何如月欣然起身,大大方方地和他共舞。
只是男青年的舞技一看也是才突击的,实在麻麻,搞得何如月颇有些紧张,既生怕自己踩了别人的脚,又生怕别人踩了自己的脚。
直到听到刘明丽熟悉的笑声,这才发现刘明丽已经成功攻略那位书卷气十足的目标青年。
虽然不似丰峻长得清冷俊雅,但这位青年的相貌也堪称是一等一的。
何如月不仅问自己的舞伴:“王同志,那位同志叫什么?”她朝刘明丽那边望了一下。
舞伴道:“那位叫费宜年,是纺工局来我们厂挂职锻炼的。”
“哦,他就叫费宜年啊。”何如月笑吟吟的,心里却想,刘明丽果然有点神通,居然凭着名字,就能直指目标本人。
没想到她的舞伴王同志却误会了,他笑道:“何干事也想跟费宜年跳舞呢?据我所知,我们厂好些女同志啊,都想和他跳舞。”
“不不。”何如月赶紧解释,“费同志的舞伴是我表妹,亲表妹,所以我才关心一下。”
没想到王同志眼睛一亮:“真的吗?”
得,何如月顿时明白,敢情这位也想跟刘明丽跳舞呢。
没办法,刘明丽到哪里必定都是最抢眼的那一个,身高就决定了啊。
不过目前刘明丽的注意力完全在费宜年身上,所以何如月也就不对王同志进行鼓励了,少坑一个是一个。
一曲终了,王同志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却没有退很远,显然是怕下一曲刘明丽被人捷足先登,就在这儿蹲守了。
何如月正想跟刘明丽说话,问问她和费宜年跳舞的感想,一个身影却遮在她跟前。
“丰峻!”何如月欣喜地望着眼前的人。
却见丰峻梳着服帖的短发,依旧是干净清爽的模样,一件手工白衬衫裹住他瘦而挺拔的身躯,领子是硬而挺刮的,袖口是雪白紧扣的,简简单单的深色裤子裁剪合度,衬出一双笔直的长腿。
纵然丰峻一直都是出众的,但今天,何如月终于发现,丰峻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矜贵之气。
这出众的男人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望到一切的喧嚣浮华皆成背影,仿佛世间只剩他一人。
音乐声适时响起,丰峻牵住何如月的手,走向舞池。
只要被丰峻揽住腰、牵住手,何如月就可以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予他。不需要考虑怎么跳,丰峻自然会随着舞步的起伏,将何如月带上云端。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哪怕是已经三三两两进入舞池的青年男女们,也自动地将最醒目的位置让给他们,并投给他们最崇拜的目光。
“那位是谁?”好些国棉一厂的女同志都在私下打听。
戴学忠们又自豪又羡慕:“那是我们老大,叫丰峻!”
“他穿得好时髦啊,比街上的喇叭裤还要时髦,像外国电影里的绅士。”
“我们老大就是绅士,最厉害的那种。”
“他是做什么的?”
“锅炉房的。”
“啊?”国棉一厂的女同志们都傻眼了。打死她们也不相信,这个外国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明星一般的人物,会是个烧锅炉的。
“那他锅炉烧得一定很好吧?”女同志不甘心,一定要再给他贴点金。
“那当然,好多仪表只有我们老大会修。我们老大以前在干部可是特种兵!”
哇,星星眼!
这年头的姑娘最爱军人了。特种兵,那可是军人中堪比飞行员的存在,甚至比飞行员还要更神秘一些。
也没人深思为什么特种兵会去烧锅炉,所有女同志此刻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他会来请我跳舞吗?
显然不会,丰峻只顾跟何如月说话。
“家里有人找,所以来晚了些。”丰峻解释。
“真希望你来得再晚些,你看所有女同志都在看你。”何如月嘟囔。
这是在吃醋吗?
丰峻居然觉得自己很享受。
几曾何时,他觉得吃醋这种心理,堪称“人类最无聊情绪”之一。但现在,他居然因为何如月吃醋,感到暗喜。
丰峻低声道:“那不行。我再来晚些,你就跟别人跳个不停了。”
何如月心中一动,想到自己被他骗去的那个吻。
赶紧解释:“孙书记跟对方团委书记领跳,我就跟国棉一厂的王同志跳了。我不管,我已经认罚过了,不认账了啊。”
丰峻忍不住笑起来,低头望向何如月:“放心吧,我没那么小器。不会吃你社交的醋。”
“好你个丰峻!”何如月笑骂,“装得那么在意,原来是占我便宜呢。”
话音未落,丰峻已经感觉到了何如月的魔爪,狠狠地掐住了丰峻的肩膀。何如月很用力,可惜,对丰峻来说只是挠痒痒。
“报复心真强。你个记仇小魔女。”
丰峻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那语气,实在宠溺,听得何如月小心脏砰砰直跳,只想牵着他的手,跑出礼堂,躲到夜色里说话去。
有人看出了端倪。
几位国棉一厂的女同志,此轮轮空,没有进舞池跳舞,正交头接耳。
“你想不想跟那位男同志跳舞?”
“想啊,可是人家会来邀请我们吗?”
“刚刚不就有女同志主动邀请费同志吗?咱们也可以大胆些,现在都新时代了,谁说女同志就不能主动了?”
“说得也是。那下一曲,咱们谁先去?”
费宜年微微一笑,转向身边的几位:“劝你们别白费功夫。”
“费同志什么意思?”
费宜年向舞池中间抬了抬下巴:“没看出来这二位心有灵犀吗?”
几位女职工呆住了。
果然,好看的人都早早被抢走了啊。
费宜年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过来人,知道丰峻那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不奇怪舞池里的这一对男女会相互吸引,他只奇怪,吴柴厂居然如此卧虎藏龙。费宜年是见过世面的,他一眼就看出丰峻绝不是一名普通的青工。
就算是大家社团里最优秀的舞蹈老师,也不见得有这个青工跳得好。
王同志果然近水楼台,如愿以偿邀请到了刘明丽。
“你表姐和她舞伴跳得真好啊。”
刘明丽也正吃惊呢,她也没想到,丰峻竟然交谊舞跳得这么好。好到……好到她说不出什么专业的道道,但就是觉得他专业的地步。
“你怎么知道何干事是我表姐?”震惊中,刘明丽还是抓住了重点。
她向来都是一心可以几用的人。
“刚刚我和何干事跳舞,她告诉我的。”
“对。我是她表妹,嫡亲的哦。不许打我表姐的主意,我表姐有对象了。”
刘明丽咯咯地笑起来,晃了王同志的眼,把王同志晃得心神摇曳。
王同志甚至好想问:那你有对象吗?
终究还是没敢问。
这年头,传统保守的人是大多数。所以热情主动的刘明丽才会这么扎眼。
第三曲响起,孙博伟终于想起了何如月,抹着胖额头上的汗珠,跑过来:“何干事,咱们跳一曲?”
何如月望一眼丰峻。丰峻已经在角落里坐定,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但何如月望见了丰峻脸上的笑意。
“好啊。别嫌我跳得不好。”何如月走进舞池。
倒是孙博伟笑了:“别谦虚了,刚刚我看你和丰峻跳得可好了。哎,丰峻怎么这么专业啊,不会特种部队还教交谊舞吧?”
何如月故意道:“难说,也说不定有时候要打入敌人内部,搞搞社交呢?”
“哈哈,听上去好神秘。”孙博伟大笑。
今天的舞会,到目前为止都十分圆满成功,孙书记内心又是骄傲又是满足,笑声都比平常爽朗。
一边跳着,他还没忘记关心一下同志们。
“戴学忠请那个大眼睛的女同志跳了两次了,这小子平常看着笨,关键时刻一点都不笨。”
“刘德华这小子,看着蔫不拉叽,贼精,看中哪个,就蹭在旁边不走。”
“咦,丰峻呢?怎么跟你跳了一曲就没影了?跳这么好,怎么也不多发挥发挥,展示一下咱们吴柴厂男青年的魅力嘛。”
何如月噗哧一声笑了,指指角落:“在那里坐着呢。”
孙博伟这才看到角落里的丰峻,当即叹气:“也不是什么害羞的人啊,怎么只好意思请自己厂的,不行,我得去鼓励鼓励他。”
“算啦,孙书记,随他去。丰峻主意大着呢。”
“也是,说不定是这里的女同志他都看不上。”
不,孙书记你错了,这里的女同志,丰峻还是有看得上的,只是你有点钝,没发现罢了。
礼堂里,各种暗潮涌动,各种心照不宣,勇气和羞涩齐飞,酝酿着无数的故事。
一曲终了,何如月趁着众人不备,也躲进了那个灯光照不到的角落。
“你就打算看着?”何如月问。
丰峻偷偷牵住了她的手:“我在欣赏你跳。”
“你搞得我好有罪恶感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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