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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该不该在众目睽睽下霸占你。”

何如月轻轻压住了他的手,笑道:“丰峻同志,这是他们的主场。”

若不是他们的主场,丰峻早就毫不犹豫将你拉进舞池了好么?

“那就陪我一起在这里看会儿?”丰峻低声道。

“好!”

二人挤在黑暗的角落里,望着青年男女们又纷纷下了舞池。

刘明丽小心脏狂跳,眼神一直追随着费宜年。费宜年跟国棉一厂的团委书记又跳过一曲,然后没再邀请过别人。

看得出,这位小哥哥看起来温柔,其实也颇有些傲气。

不过刘明丽不怕,越傲气,越有挑战性。

一直到费宜年如约前来,向她伸出手,刘明丽嫣然一笑,纤手一伸,搭上了费宜年的手掌。

“我以为你忘了。”刘明丽娇嗔。

费宜年微笑道:“不会,我会信守承诺。”

这话,一语双关,其实是费宜年说给自己听的,让他想起远方那个纤弱的身影。他对她有承诺,虽远隔千里,但他坚守承诺。

刘明丽如何知道,她又不住他心里。她只以为这话是费宜年对自己说的,笑得越加明媚。

“你要在国棉一厂挂职多久啊?”刘明丽问。

“半年,已经过去三个月,到年底就回局里。”费宜年回答得倒也详细。

刘明丽歪了歪脑袋:“那我给你写信,就寄到国棉一厂喽?”

费宜年顿时脚下一乱,就把刘明丽踩了一脚,赶紧道歉:“对不起。”

刘明丽嘿嘿一笑:“宜年同志这是惊吓还是惊喜啊?”

这叫人怎么回答嘛。

的确是惊吓来的,但教养不允许费宜年说实话。但要说是惊喜,他又不愿意。

“刘同志为什么要给我写信?”费宜年慌乱地问。

“因为我想约宜年同志看电影。我一个人在中吴,连朋友都没有,就想有个人陪我看看电影。”

刘明丽说得可怜兮兮,看向费宜年的目光都充满了可怜巴巴的期待。

明知道这女的在攻略自己,费宜年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见费宜年不说话,刘明丽继续发挥不依不饶的倒追精神:“那就说定了?我就知道宜年最好心的。”

连“同志”二字都省了。刘明丽招招皆是攻势,饶是费宜年想拒绝,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时间过得飞快,当两盘磁带唱完,联谊会也接近尾声。

这些小青年们,该问姓名的也问了,该留地址的也留了,接下来怎么发展全要看各人了。

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只有费宜年长长地舒一口气。

终于可以摆脱那个缠人的刘明丽了。

散场时,很多小青工发挥了绅士精神,主动送女青年们回家,当然,绅士精神之下,也夹杂着不少私心,彼此心照不宣。

丰峻也送何如月回家,一出厂门走到树下,两只手就牵到了一起。

只有刘明丽伥然若失。

费宜年这男人,若即若离,她感觉到了。

说他对自己没兴趣吧,他显然没有拒绝;说他对自己有兴趣吧,又十分不主动。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碰见了比自己还高段的?

刘明丽觉得,这种若即若离,比丰峻那样直接黑脸的,更激发起她的好胜心。

费家住在古园巷,也在南大街,离孙家弄不远。

所以费宜年一路都跟在何如月和丰峻后头,看着前面的二人亲亲密密牵着手,时而靠在桥上,搂在一起看船,时而又相互追逐,追到了还哈哈大笑。

多么幸福的小情侣啊。

费宜年心头郁结,羡慕极了。

和孙家弄的居民都不姓孙不同,古园巷里,费家才是原本的主人。

古园巷的一半,曾经都是费家的产业,后经世事变幻,那些产业逐渐都分了出去,现在的大宅是后来落实政策才发还给费家。

虽然已经只剩一间大宅,但费家依然成为古园巷最豪华的存在。

费宜年回到家中,母亲孙樱披着衣服从房间出来,笑道:“宜年回来啦,饿不饿,要不要妈妈烧点宵夜给你吃?”

“谢谢妈,不用了,我不饿。”费宜年很有礼貌地回答,然后想回自己房间。

“有你的信。”孙樱手里捏着一封信,却没有递过来。

费宜年一阵激动,想要伸手去拿,却发现母亲没有松手的意思。

“谢谢妈,给我吧。”他大着胆子。

孙樱没有说话,半晌,才渐渐松开了手。看着信封到了费宜年手里,孙樱的脸色沉了下来。

“妈不会截留你们的信。但妈还是那句话,不同意。她愿意等,那就等着吧。”

费宜年这才发现,信封已经拆开。

孙樱早就看过了信。

他五雷轰顶,颤声道:“妈,你私拆别人信件是犯法的!”

孙樱不为所动:“我拆的是我儿子的信。她有本事别寄家里来。”

费宜年气愤地道:“她不想寄单位吗?你在国棉一厂都安插了眼线,她寄到单位的信,我一封都收不到,你这不是逼我吗?”

房间里传来费敏才威严的声音:“小年,怎么跟你妈说话?注意礼貌!”

费宜年悲愤,却又不敢跟父亲大声:“对不起妈妈……”

孙樱以为自己赢了,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妈妈也是为你好。我不是说千千不好,妈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可她那么远……”

“只要你们愿意,就可以把她调到中吴来。”费宜年说。

但他又知道,这话毫无用处,因为同样的话,他已经说了一年,越来越无力,父母根本没打算成全他们。

果然,孙樱道:“我们不愿意。她家不仅仅是远的问题。我们这样的家庭,不可能娶一个杀人犯的女儿。你有广阔的政治前途。你爸爸也不能有任何政治污点。”

费宜年已经不想听了,他只想回房间看信。

“反正,我不可能和任何人相亲,你们就死了这条心。”

孙樱也冷脸道:“别用这个来逼我们。你一辈子不结婚,我也不怕。”

她太清楚了,这世上的年轻人,哪有那么深沉的爱。

分别一两年,或许还能坚持,时间长了,不管是费宜年,还是李千千,总有一个会熬不过。

胜利终将属于费敏才和孙樱。

联谊会过后整整一周,吴柴厂的小青年们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中。

好几个车间主任都暗中嘀咕:“没想到搞个相亲会,把这些小子给激动得,干活都起劲了。”

甚至还有车间主任打电话给孙博伟:“孙书记啊,什么时候安排跟国棉二厂搞联谊啊?”

我去,国棉n厂都你家开的吧,说联谊就联谊吧?

别人沉醉于联谊会时,有人只关心厂里的文化考试。

文化考试在大礼堂进行,只有一张试卷,用黄国兴的话说,难度很低。

但的确把很多职工考懵了。

一出礼堂,好多人骂骂咧咧,觉得这哪叫考试,简直就是为难他们。

只有金招娣面带笑容。

何如月私下问她感觉如何。金招娣很自信:“都挺容易的,只要有高中基础,一定可以拿高分。”

更别说她现在正在复习高中内容。

何如月放心了。

书画比赛的评选,在文化考试公布分数的前一天。

吴柴厂和市美术家协会和书法家协会联系,请了六位评委来打分,三位评书法,三位评画。

所有作品都在三楼尽头的那个会议室摊开,评委们仔仔细细地看着。

何如月有点紧张,生怕丰峻那幅《水调歌头》太小,给漏了,在搬作品时,很有心机地把它放到了第一张。

老练如黄国兴,一眼看穿何如月的用心,暗暗地笑了。

果然不负众望,书法家协会的老师们,第一眼看到丰峻的作品就被吸引了。

“这是硬笔书法啊。”

“我每年都来吴柴厂当评委,第一次见到硬笔书法嘛。”

黄国兴也是看着丰峻长大的,虽然中间丰峻同志走过弯路,犯过错误,但本着长辈看晚辈的心态,黄国兴还是希望丰峻迷途知返,能有一个好的发展。

“这是部队里刚刚回来的年轻同志,第一次参赛。”

“怪不得。”老师们看了又看,“还说部队里都是大老粗,这字写得多漂亮,老观念也要改啦。”

丰峻同志的作品,就被轻轻放到了一边。

何如月心中一定。

那一边,是过关的作品。

看着老师们把作品分了又分,丰峻那张始终都没有被分出去,最后终于只剩了三张。

老师们犹豫了。

“这三张都不错,硬笔书法新颖流畅,笔力遒劲,很见功底。”

“但这幅隶书是个老选手,得过两年第一了吧,不容小觑。”

还是黄国兴淡淡地补了一句:“适当考虑新选手吧,激发一下年轻人的参赛热情。”

评委老师当场一拍桌子:“就等黄主席这句话。讲真,我们就想评这张第一,但又怕老同志脸上挂不住。”

“哈哈哈哈。”黄国兴大笑,“不用不用,我们吴柴厂啊,特别重视年轻人,要是连书画比赛都要搞轮资排辈,那就亵渎艺术了。”

五分钟后,负责登记的何如月美滋滋在本子上写下:书法比赛,第一名,丰峻,作品,《水调歌头》。

书画比赛是工会负责,文化考试则是厂部负责。

第二天下午,两部门不约而同去宣传栏张贴结果。

所有职工都震惊了。

书画比赛,书法类第一名,锅炉间,丰峻。

文化考试,全厂第一名,锅炉间,丰峻。

最牛叉的是,丰峻是全厂文化考试唯一的满分。

小青工们欢呼起来:“老大最牛!老大最棒!我们快去恭贺老大!”

丰峻听到消息,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这种考试,要不是第一,要不是满分,他丰峻上辈子三十年真是白活了。

文化考试结果出来,最高兴的不是丰峻,不是何如月,甚至也不是许波,而是金招娣。

金招娣居然考了全厂第二,虽然比丰峻低了好多分,但人家也是结结实实的全厂第二,没有一点点水份。

薛细苟在宣传栏前憋红了脸,大骂:“死女佬,不好好回家做饭,整天读什么书,呸!”

旁边有人笑话他:“你们不是要离婚吗?为什么还要给你做饭?”

薛细苟脖子一梗:“我答应离了吗?我不答应,法院敢判!法院要判离婚,我明天就去砸了法院。”

真是一滴水滴在油瓶里,第二天,法院的判决真的下来了。

薛细苟和金招娣感情破裂,经调解无效,判决离婚。

薛细苟傻眼了。

旁边人也促狭:“薛细苟,可以去砸法院了,要不要借个锤子给你?”

薛细苟还是脖子一梗:“这上面没写哪个法院,我怎么知道砸哪家!”

众人哄笑,明知他就是嘴硬,其实哪里敢去。

倒是金招娣,昨天考了全厂第二,开开心心笑了一场,今天拿了离婚判决书,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哭得苏伊若都不忍心听了,躲到何如月这里。

“金姐姐哭得好大声,我这边都听见了。”何如月道。

“可怜人啊。这么多年,终于解脱了。”苏伊若叹息,不由想到自己的未来。

“她以后一定会好的。这次考第二名,也太不容易了。厂里也好多个高中生,不是只有她的。”

苏伊若却挑眉望着何如月:“第一名居然是丰峻啊。”

“嗯?怎么啦?”何如月有点心虚,难道全厂都知道自己和丰峻的事了?

苏伊若叹道:“真是没想到,大家一直都说他争强好胜,不学无术的,居然考了个满分。”

“本来就是不能听信一面之辞。人都是会变的,也许丰峻私下也很好学,有很大的进步,对吧?”

苏伊若深深地望她一眼,没有说话。

消息传得飞快,这边何如月欢欢喜喜和丰峻在桥上说了会儿话,才回到家中,发现消息已经传到了孙家弄。

刘剑虹一见到她,就把她拉进了屋里。

“听说丰峻文化考试全厂第一?”

“我的天哪,亲妈,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吧,这下午才张贴的公告啊。”

刘剑虹道:“咱们弄里多少吴柴厂的人,自然有人告诉我。”

何如月忍不住骄傲:“是啊,不仅是全厂第一,还是满分。”

“丰峻满分,你得什么意!”刘剑虹一眼看穿自家丫头。

何如月嘿嘿笑:“因为他是咱家惊喜嘉宾啊。要是没点水平,怎么能和我这么厉害的亲爸亲妈坐在一起,对吧?”

这马屁拍得有点舒服。

刘剑虹想了想,觉得舒服归舒服,不能上这鬼丫头的当,正色道:“你告诉妈,是不是和他走得很近?”

何如月想了想,觉得自己和丰峻是认真的,早晚也得告诉父母,必须先给他们透点风。

“是挺谈得来。”何如月没否认。

刘剑虹见她如此爽快,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我听到的消息都是真的?”

“你听到什么消息?”何如月好奇。

“说你们在厂里的联谊会上,跳交谊舞,跳得好得不得了。”

“哈哈,这算啥消息啊!”何如月笑死,“亲妈啊,拜托你的眼线下次给点有价值的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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