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词就这么在萧子逸身边当了好几天的身边人。
不得不说,在他身边香词的确是舒心安适的,尽责地在主家身边做好一个女使的工作本就是她的心愿,萧子逸也确实是个很好的主家。
他从不在她工作时指手画脚横加干涉,也总是对她的表现讚誉有加,给他拿早饭,他称讚;给他熬药,他称讚;给他擦地、给他抹床、给他上茶水、给他做夜宵……香词不管说什么做什么萧子逸都一贯带着欣赏的表情看着,然后时不时夸讚几句,香词有时都觉得被夸得不好意思了,但也不得不承认工作表现受到讚赏的确是开心的事。
只是也会觉得好像哪儿不大对劲。
萧子逸的病似乎时好时坏,捉摸不透,早上吃饭时就一定四肢无力非要她餵,喝汤药总是很随便且喝完心情总要不好一阵,每次自己擦完床或抹完地后总要看他苦着脸佝僂着身子背过脸去睡倒在床上,全身弯曲得像隻虾米一样,但到夜里吃夜宵时他又神采奕奕谈笑晏晏,可不知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这状况持续三天后,香词夜里回绿波堂休息,和春喜谈到自己心中疑惑,看着春喜笑倒在床上的样子,她才隐约感觉到原来旁人都看得很透彻,犯傻的人只是自己。
「你也笑得太没样子了吧。」她嗔着春喜。
春喜笑得直不起腰来:「想到大少居然为了留你做身边人还要装病我就……哎呀不行,笑死我了。」
「他那个人就是这样不正经,」香词满脸难为情:「生病也能拿来胡闹的么?」
「确实胡闹,不过似乎也挺有用的。」春喜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意有所指:「我觉得你最近开心很多,也很少听你提起陆大人了。」
是么?香词一怔。
的确,若是一个月前知道萧子逸这般心思,她怕是会立刻找来温三嫂帮忙解了僱约另寻主家去了,但现在……不知为何她却不再这么想。
说不出原因,但她很清楚自己心绪的改变,的确就如春喜所说,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很少会想起或提起陆大人。
就算不刻意去做什么,每日在他身边工作、在他身边说笑……自然而然就成了现在的样子,现在佔据她最大生活重心的,就是萧子逸。
然后自己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莫不是自己真的也对主家动了心?思虑至此,她心如鹿撞。
明明决定不再和主家有任何情丝纠葛,这到底是怎么了?
香词一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而后两天,萧子逸和她就在「我在装病」和「我知道你在装病」的心绪下,各自偽装出很自然的样子,照旧吃饭餵药谈笑打扫做夜宵……装着装着就好像成真的一样。
但随着药汤煎完吃完、萧子逸歪在床上看帐本的时间日渐增加,这场病终究接近尾声。
今日一早萧子逸自己坐到桌前吃了早饭,手上还拿着绸缎庄的帐本,看着看着就叹了口气。
「我这病……也该好了。」
「大少这一病五日,每日都只能在家休养,也是折腾得很。」
「倒不折腾,」萧子逸看着她,忽地一笑:「这五天只怕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适意的五天了。」
香词心头怦怦地跳,倒茶的手有些颤,嘴角赶紧勾出一个浅笑:「大少每天那么忙,的确难得休息这么长时间。」
「休息是其次,最要紧是这五天你都在我身边。」他还在望着她:「其实我这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重。」
「……唔。」不知如何回答,她只有虚应一声。
「但现在病好了,你就不待在这了。」萧子逸试探着:「你能不能继续留在坐忘阁,就做我的身边人?」
她闻言迟疑了,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久久都开不了口,但他还在等着她的回应。
「香词,嗯?」他小心看着她:「能做我的身边人?」
「还是先罢了吧。」她轻道:「我还是回射堂做事,赵管家的也早说了年前绣房都要人帮手,我和春喜都得帮忙才行,既已应了赵管家交付的差事,不好节外生枝的。」
难道赵管家交付的差事会比他这个主家更重要么?瞬间萧子逸对赵管家暗暗怀恨起来。
香词偷眼看他脸色阴晴不定,委婉剖析道:「我是女使,年前家中又忙,自然要以宅子里的差事为先。不过每天早上我会在射堂做事,晚上会继续做夜宵,大少如果随时还有其他吩咐,也都可以交待下来,我觉得这样比较好,大少觉得如何?」
这个小女使,倒是把他心思都摸得透透的了,许是怕他去找赵管家麻烦,这才半吐半露说了这么些,偏偏她说出来的话通篇都在为整个宅子里年前的大局着想,他也不好驳回。
再一细想倒也释然,的确如她所言,年前门里门外事情都多,他自己也忙得很,除了早晨出门前和晚上吃夜宵外基本不可能待在家中,让她成为身边人的效益显然不大。且就算真成了身边人,萧子逸断然不肯、也不可能让她一个女使和吉祥、如意一样跟着自己各个酒楼到处谈生意,更别提让她看到席间那些围坐在身旁的鶯鶯燕燕——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就算不如陆大人,至不济也不能再是个浪荡子。
这么说来,就算年后她也还是继续待在射堂才是比较好的安排。
但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真正的盘算——必须利用这事找补点好处回来,否则他就不叫萧子逸了。
「这样啊,要我放弃收你做身边人的想法,这实在太委曲我。」他继续装出闷闷不乐的样子:「但你说得又有理,一切都是为了宅子里的事,身为主家我也只好忍耐,但要我这么忍耐实在是强我所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