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过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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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颜心里一骇,下意识地朝边上躲去,秋然之的手摸了个空。

眼底闪过隐痛,他坐到容颜身边,和她一样定定看着不远处的电视屏幕,“你怕我?”

容颜顿了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冷笑一声,“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去世,却连一丁点儿难过都没有的人,我当然怕!”

这样的人只怕连禽兽都不如,如果不是怕激怒他,容颜说出的肯定会是这句话。

秋然之收回目光,双手插到头发里,覆盖在脸上的面具拧成一团,仿佛很痛苦,“你这么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看到她是怎么对我的?”

容颜侧过脸看着他,一声冷笑,继续讽刺,“这几天,她是怎么对你的,我已经看到很多了。”

即便她做错了很多,但是,为了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吃了那么多苦,她是个好母亲的事实却永远没法抹杀。

容颜怎么样都忘不了慕安之手机里那张风华绝代,举世无双的照片,还有那首由她亲手谱出的曲调优雅的曲子。

秋然之似乎很惊讶容颜会这样说,偏过脸直直看了她几分钟,忽然笑了起来,狂放大笑,笑声凛厉,阴诡,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更显邪魅张狂,“你们谁和她一起生活过,你们谁知道她发起疯来是什么样子!”

“她是很爱你的,为了你,她丢下了另外一个儿子。”容颜轻轻叹了口气,陈述着事实。

有母如此贴心照顾,不离不弃的守护,应该懂得珍惜。

“谁告诉你她丢下慕安之单纯是为了我?”秋然之情绪很激动,咆哮着打断容颜,从床边站起来,手握成拳,用力朝墙壁打去,闷闷声传来,他却仿佛丝毫没察觉到痛,“你刚才已经听到关于我身世的真正版本了,事实上,她上一次的确在说谎,什么被醉汉强暴,那都是她说的谎,她诈死离开慕海生其实和她刚才说的一样,是为了嫁给当时慕海生高出许多的官,没想到啊……”

他忽然转过身看着容颜,整个脸上唯一一处露在外面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恨意毒芒,“你知不知道,当那个男人不要她时,她就把所有的恨都发泄到了我身上。”

“怎么会?”容颜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颤抖,难道所谓的慈母也是表象。

“这有什么不会的。”秋然之忽然脱下外套。

容颜惊呼一声:“你要干什么?”随即闭上眼睛,她不想看除了慕安之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这是原则,是对慕安之,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放心的睁开眼。”秋然之看到容颜双眼紧闭的模样,心里不觉一痛,“我不会伤害你,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心实意照顾过我的人,虽然……”虽然只是把他当成了慕安之。

容颜缓缓睁开眼睛,当看到眼前的一幕,眼睛不由睁到最大,如果她的手能自由活动,肯定会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不能,所以她直接惊呼出了声,“这是谁打的?”

容颜一直以为秋然之除了脸上,其他地方应该是完好无损的,但是……看着男人背上错横交错和慕安之身上的疤痕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累累伤痕,彻底惊呆了。

“这上面的疤痕可不光是打的,有用刀割的,有拿烟头烫的,还有用皮带抽的。”似乎是为了容颜看的更清楚点,他朝后走了走,紧靠容颜站着,唇角勾起,溢着抑制不住的讽刺,“看到右肩膀上那道横穿整个背的疤了吗?”

容颜震骇当场,努力了一下,才勉强发出声音,“看到了。”

入眼的疤痕实在太恐怖,从它的色泽看的出,已经是很早以前的陈旧伤,那么久过去,依然那么狰狞,可见当时有多深,下手之人有多心狠。

秋然之重新穿上衣服,面无任何表情,“这是我八岁那年,秋宛墨拿刚烧开的水,给我烫出来的,夏天,沸点极高下刚烧好的水,整整一壶全都淋在我背上,那种滋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的我曾经想过,炼狱是不是也就只有这么痛!”

“不可能!”容颜条件反射地摇头,“她是很爱你的,也是个好母亲,我不相信她会那样对你。”

“容颜。”秋然之扣好扣子,重新做到她身边,撩起她一缕头发,放在手心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看样子,你真的很单纯,你说像我这样心理阴暗的人和你在一起,是不是刚好可以配成一对。”

“你疯了!”容颜眼一紧,头朝边上偏去。

秋然之抓着容颜的头发,不管她痛的有眼泪溢出,依然把她紧紧朝自己这边用力拉扯,他咬牙道:“容颜,你是我的!”说着就低头朝女人有些干涩的嘴唇靠近。

“你变态!”感觉到陌生气息的毕竟,容颜心里一凛,弓起脚直接反击。

这是慕安之在四年前曾经教过她的防身术,没想到这时候能派上用场,男人猝不及防,被踢到小腹,松开手,去捂自己的小腹。

容颜乘机从床边站了起来,她早已经观察好了,秋然之大概是觉得最危险的地方越安全,他并没有把她转移到很远的地方,只是由原本的前半段,转移到厂房的后半段。

她用力踢门,只希望慕安之能听到。

“贱人!给脸不要脸!”秋然之忍着痛朝容颜大步走来,“给你三分颜料,就开染坊了。”

“安之,安之……”当男人的魔掌再次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朝床边拽去时,容颜竭尽全力的大喊一声,她希望真的希望慕安之能听到。

她尽最大的力弓着腰,以免伤到孩子。

“说,秋然之到底在哪里?”慕安之扫视空无一人的房间,凤眼一凛,转过身一把抓住颤颤巍巍站在身后想走又不敢走的刀疤。

刀疤浑身颤抖,“慕……慕老大,我真的不知道。”

慕安之抓在他衣领上的手,再次紧了紧,口气越发冷冽,“把你们之间的计划说给我听,时间上不准有一点差误!”

余光看到不远处,楚卫国坐在秋宛墨渐渐冰凉的尸体身边,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莫名一阵烦躁。

刀疤想了想,把秋然之打电话给他,到他刚带着兄弟回来,慕安之不久就出现的事,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为表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他还拿出手机,给慕安之看了和秋然之的通话记录。

“把手机给我。”慕安之松开他。

刀疤没丝毫犹豫,马上恭恭敬敬的把手机递到慕安之手里,“慕老大……”

慕安之拿过手机,直接按下回拨键,眉心因为担心,微微拧起。

还算好……

当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关机声,他长长舒了口气,电话响了很久,依然没人接听,也没有任何铃声传来,慕安之并没气馁,一遍遍的重拨着。

“去找个收音机过来。”慕安之对刀疤说。

刀疤朝身后的小弟一个白眼,“没听到慕老大的话吗?”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聪明了,居然想到手机信号能干扰到收音机的这一方法,来查找秋然之在不在附近。

刀疤偷偷擦了下额头,秋然之,你完蛋了,遇到慕安之估计是你的劫。

这时,楚卫国终于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事实上,再次看到秋宛墨,他除了感觉自己蠢,也再没什么过多的想法,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飞快追上慕安之。

“安之……”他刚想开口叫慕安之,被慕安之一个抬手制止了。

慕安之朝自己感觉的方向慢慢走去,脚步很轻,几乎连呼吸声都没有,如果不是看着那里有个人在,只怕只当是一片树叶在飘落。

忽然,他听到有人在叫他,虽然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到,但是那个专属于某个人的嗓音,只需一个音符,他就能辨别出。

“你叫啊,你再叫啊!”秋然之气红了眼,拿出别在腰间的枪对着门口,只要有人敢踹门,他就马上会开枪。

容颜脸色苍白,紧紧抿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怕她那举世无双的安之不设防的被人击中。

“你在怕?”秋然之对着枪口吹了吹,忽然又一脸好奇,“我真的想不明白,你这么爱他,就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

容颜定定看着他,“秋然之,你错了,不管多好的皮相,终有不存在的一天,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心灵。”

大概是被容颜激到心里的痛处,才平复好情绪的秋然之转眼又激动起来,呲牙咆哮,“你给我闭嘴,什么他们的心灵美,那都是骗人的!”

容颜淡淡瞥了他一眼,脸上逐渐有了血色,“秋然之,让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慕安之早知道四年前你曾经假装他在我面前出现过,但他宁愿我误会,也不愿让我知道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控的,因为在他心里一直把你当成他的弟弟,他从没想过害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年来,你总会接到有人请你去上班的电话,那都是慕安之安排的……”

容颜笑了笑,还想继续说下去,秋然之捂着耳朵打断她,“不要再说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好人,没有一个!”

“你扪心自问,这句话是不是你的心里话。”容颜面色一片坦然,掠过他朝不远处的门看去。

“吧嗒”一声,细微的开锁声传来,秋然之一怔,等回过神,刚要竖起手里的枪,已经被另外一只手早一步抢了过去。

“你们两个故意的。”秋然之眼看挣扎无望,最后一搏彻底失败,他不服输地瞪着如神邸一样站在门口的慕安之,“不愧是夫妻,果然心有灵犀,一个声东,一个击西,就这样把我打败了。”

“秋然之,我答应过她不伤害你,你现在马上消失,以前你做的一切,我都不再追究。”慕安之看着那张戴着冰冷面具的脸,面色平淡,通过秋宛墨临终前的口吻,他已经大概猜到她曾经对他做过什么。

试问一个母亲如果真的那么一心一意,温柔善良的对儿子,他的心理应该不会这么扭曲。

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他和他出自同一个娘胎,也是同样的可怜人,只是何其幸运,四年前,老天让他遇到了容颜。

秋然之没想到慕安之会这样就放过他,狐疑地看了他一阵,确定,他不像是在开玩笑,咬咬下唇,越过他,大步朝门外走去。

慕安之的身影从身后传到他耳边,“明天上午九点,人民医院我已经帮你约好烧伤整形科的专家,去不去随你。”

秋然之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本来暗淡无光的眸子,因为慕安之的一句话,泛出异样的光芒,仔细一看,似后悔,又似懊恼。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慕安之把容颜紧紧搂在怀里,心满意足地说:“老婆,听到你被劫的消息吓死我了,还好,你毫发无损,不然……”

容颜小心翼翼地扭动了身体,“你不怪我?”不怪她私自去找秋宛墨,不仅让自己,更是差点让慕安之深陷困境。

慕安之更紧的搂住她,“傻丫头,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去找的她,我怎么会怪你呢。”

容颜愣了下,她发现,慕安之在知道一切真相后,已经彻底不再叫秋宛墨母亲,只用一个可有可无,旁人一样可以称呼的“她”。

“你打算怎么安葬她?”容颜知道需要时间给慕安之化解心里的疙瘩,顺着他的话问道。

“你觉得呢?”慕安之一把抱起她,这次的不答反问,区别于以前的任何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寻求容颜意见。

“我有个主意,但是不知道爸爸同意不同意?”容颜犹豫了一下,“她终究是慕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身后事,我觉得还是如慕家坟墓比较好。”

“我同意。”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沧桑颓然的声音。

慕安之和容颜双双循声看去,慕海生不知道什么站到了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关系,容颜从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哀痛,凄凉。

“爸爸,你怎么来了?”容颜示意慕安之把她放下来,朝慕海生走去。

“是我打电话给他的。”楚卫国也走了过来,伸出手,拍拍慕海生的肩膀,“慕老头,以前是我错怪了你。”

一直以为秋宛墨是被他间接害死的,没想到却是场早有预谋的惊天骗局,心里很愧疚。

慕海生似乎还沉浸在秋宛墨的去世中,眼睛有些迷离,低声喃喃,“她为什么非要寻死,其实我早知道她没有死,我以为她离开我嫁给卓远道,真的会幸福,所以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我以为她过的很幸福,如果不是前两天开会无意看到卓远道的妻子,我真的不知道,她被骗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该早点来找她……如果我不说那么难听的话,或许,她也不会绝望到非要走上不归路……”

看的出来,慕海生真的很爱秋宛墨,也看的出来,秋宛墨临死前并没有撒谎,即便知道小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慕海生也会好好对他。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当初照片上慕海生抱着被毁容的秋然之,眉眼处展现的是轻松庆幸,估计是因为父爱的私心,让他侥幸烧伤的不是慕安之。

可惜,一个男人这样宽厚的胸襟,终究是被辜负了。

楚卫国有些不忍心再看他这样自责,揽上他的肩膀,沉声安慰道:“慕老头,别难过了,或许对她来说,现在才算是彻底解脱了。”

“真的吗?”慕海生迷茫的看着楚卫国,两个曾经爱着同一个女人的男人,同命相惜起来。

容颜接上话,“爸爸,舅舅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不怪我?”慕海生有些不安的问。

前两天他为了自己可怜的,微不足道的面子,可是当着慕安之的面亲口承认当年那把火是他放的,秋宛墨这些年的辛苦也是他算计的,很成功的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坏蛋角色。

“爸爸。”容颜把手伸到他面前,并摊开,很认真地说:“我早知道那段话是你故意说的,如果你不爱她的话,就不会保留着她的东西,当初更不会如数家珍一样的交到我手里,你的爱很伟大,为了成全一个女人的幸福,独自掩藏起自己的伤悲。”

慕海生动容了,从容颜手心里拿起曾经给她的玉佩,定定看着,“这是我们两个的定情信物,说好了,要当成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的,现在……”

他猛然握紧手,神情无以言表的痛苦,“人都没了,我还要这身外之物有何用!”

说着手一扬,就要砸掉玉佩。

“不要!”容颜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恳求,“爸爸,既然是段美好的记忆,干嘛非要抹杀掉。”

举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了下来,慕海生摊开掌心,把里面的玉佩重新放到容颜手里,“好孩子,谢谢你,安之能娶到你,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慕家能有你这样的儿媳,更是祖宗保佑。”

容颜朝他笑了笑,转身看向慕安之,“安之,你过来。”

父子间的疙瘩虽然完全解开了,慕安之还是有点别扭,在容颜眼神的鼓励下,鼓起勇气,有些不情愿的走到慕海生身边。

同样的,慕海生的表情也很不自然。

看着两父子的扭扭捏捏的表情,容颜有些哭笑不得,一手拉住慕安之,一手拉住慕海生,然后重叠在一起。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两个人同时的退缩,容颜笑了笑,更用力的拉出两只手。

“你看,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慕海生和慕安之对视一笑,父子两个算是彻底解开心结。

“爸爸。”

“安之。”

容颜笑意宛然的松开手,父子两个拥抱在一起。

这时,有个带着有幽怨,有有点伤心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一家人团聚,多余的我先走了哈。”

楚卫国说着要走,脚步却没动半分,依然定定的站在原地。

容颜笑了笑,走向他,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舅舅,你怎么会是外人了,难道肚子里的小孙孙,你真的不给他起名字了?”

楚卫国被容颜的一个怀抱,还有这句暖心的话,弄得心里暖暖的,脸上还故意紧绷着,声音带着类似小孩受人欺负后的委屈,“那你们刚才怎么把我给忘了?”

容颜笑了笑,“哪里有的事,都说舅舅大于天,我和安之怎么样都不会把舅舅给忘了?”话音落下,她转过身看了眼慕安之,“安之,你说是吧?”

她本以为慕安之那厮会很配合她的点点头,然后顺着她的话说“是”,谁料到他也不知道哪根神经忽然之间就搭错了,冷哼一声,把头偏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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