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王子与维也纳音乐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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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雅典之后的半个月, 王尔德都没有带欧仁王子去参加交际。他好像把这个少年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学生, 并不多加关注。欧仁原本预期他的到来会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造成轰动,就像他在巴黎, 在伦敦那样。然而这里就像是一片荒漠,他身边的学生即使知道他的名字, 也并没有把他和法国前皇室联系起来。那些父亲提到过的保皇党,更是像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按照礼仪,王尔德应当成为他在雅典的引荐人,带那些拿破仑帝国的旧属来觐见他。然而,那个举止怪异的伯爵却把他丢在了奥森大学, 只提供给他修士一般的清苦生活。刚开始卡特伯爵还陪他一起往返旅馆, 但是三天后就完全把他交给了车夫,自己则终日早出晚归,有时连晚餐都见不到面。

欧仁试图以沉默来表达抗议。整整两周,只要有卡特伯爵在场, 他都不会开口说一个字。可惜,这个办法收效甚微。在凡尔赛宫里, 只要稍露愁容, 他的贴身男仆就会再三询问,母后的侍从女官也会忧虑不已。贵族子弟们则会想方设法让他开怀。然而, 他一个字不说,这里的人就一个字不问。欧仁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王尔德确实没有太在意前皇太子的异样。他尽了自己的责任后, 就开始接着忙《米诺陶斯》的写作和舞台道具。一到学校放假, 王尔德和爱文斯就去走访希腊大大小小的手工作坊。和工匠们交谈, 看他们陈列的作品。这些店里都有作为旅游纪念品的头盔。有些不过是劣质的锡壳,有些却用料考究,做工精美。两人商量了一番,挑中了两家家族小作坊。

回去后,王尔德继续写作,爱文斯则全心画要交付给工匠的细节图。他另取了大张的厚纸,专画米诺陶斯的牛角头盔。爱文斯虽然在美国公学里学过几年画,却并不算精通,因此画起来格外费神。他一边向丘吉尔小姐学习用光影和线条表达立体的事物,一边不断临摹在克里特岛画的修复画,力求保留米诺亚的原味。无论是去奥森大学还是回旅店,爱文斯肩上都背着半人高的画筒。光是不同长度,质感的牛角,他就花了十多张,盔甲的造型和细部纹饰更是一改再改。

这一夜,一口气画到了半夜两点,爱文斯才略觉困倦。米诺陶斯的头盔最困难的部分,是要看起来和牛角浑然一体,让牛角如同长在头上一般。否则做出来的效果就不是米诺陶斯,而是维京海盗了。

但是金属和角质差别太大,横展的巨大牛角又必须由金属支撑。他之前的几版设计被匠人否定,都是由于难以实现。他苦思无果,索性披上外套,准备去外面用新鲜空气提提神。

当夜的月光极好。从旅店的厅堂望出去,平日显得逼仄杂乱的门前小路,到了晚上也自有宁静之美。爱文斯深深透了口气,想往外走,却突然发现门廊拐角处有一个黑影。

“谁?”

各种发生在雅典的盗窃杀人案件在他眼前闪过,爱文斯一抬腿就要逃离叫喊。黑影也被吓了一跳,往门边走了两步,半边脸显露在了月光里。

他的脸色如此苍白,让人怀疑他只是月光的一个投影。

“拿破仑先生?” 爱文斯松了口气:”抱歉,我夜视不太好。”

“是我的错,吓到你了。”欧仁即便不喜欢这个美国人,仍旧出于习惯周全了礼仪。

“可真把我吓了一跳。”爱文斯问道:”拿破仑先生,您怎么这时候还在外面?您不舒服,睡不着觉吗?”

为了让欧仁更能接受,他用了法语。爱文斯的法语美国口音浓重,也不遵守语法,要是去法国旅行绝对会被捉弄。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法语,都让欧仁感到亲切起来。

“我已经有十多天没睡好觉了。”他低声说道:”您也睡不着吗?也对,这里的床单和被子,根本不是给人睡的。那种洗得褪色,又粗又硬的布料,我只在巴黎的济贫院看到过。母后如果知道我住在这种地方,一定会流泪吧?”

爱文斯回忆了一下自己房间的被褥,确实不太新了,但还干净柔软。比起在克里特岛用的折叠床好睡多了。

小王子生生把自己憋了两周,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谈话的时候。也不管对方的回应,自顾说了起来:

“好多年之前,我的宫廷女官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公主孤身流落到了另一个王国的王宫外,乞求皇后收留。她看起来十分狼狈,皇后并不相信她的话。但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一直想要娶一个真正的公主。

于是皇后命人为她准备房间,在床上垫了二十张垫被,又铺上了十八层最柔软的被子。在被子的最底层,放了一颗豌豆。”

爱文斯插道:”这个我也听过。”

欧仁在夜色中苦笑了一下:”那个女官不久就被换掉了,据说她在影射我的父亲,白白登上皇位,一辈子都求不到一个真正的公主。现在卡特阁下把我安置在这个鬼地方,难道是想测试我是不是'真正'的王子吗?”

爱文斯看着这个纤细敏感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

“恕我直言,你没有听懂这个故事——尤其是关于'真正'的那个部分。

欧仁的脸色一变,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尖锐起来。

爱文斯视若不见,徐徐说道:”一个'真正'的公主,并不是在豌豆上睡得发青发紫就可以证明的。这个国家的王子需要'真正'的公主,也不是为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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