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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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案件发生的时间,以及案件证据锁定犯罪嫌疑人的方式都是一致的,而且每起案件中都有一两件指示嫌疑人特征的物品出现。”郑航顿了一下接着说,“一个月前,有人打电话给方娟,告诉她马上就要出现同类案件。”

“那你觉得方娟说的这些所谓证据符合串并案要求吗?”

“我也怀疑。”郑航低下头,小声说。

“那你凭什么认为可以串并案呢?”徐放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一个成熟的侦查员,对案件的证据和起证罪作用的条件要充满敬畏。”徐放表情激动地说,“尤其当他面对重特大疑难案件,用证据决定嫌疑人的生死,或者决定系列案件的侦查方向时,他首先需要有坚定的证据意识和科学严谨的精神。你要知道,不论是你的建议,还是你提供的证据,如果影响到决策,可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权利、自由,甚至生命,影响到公安机关的人力、物力耗费和政府权威。这不是儿戏。”

徐放用手指敲着桌面。“一个侦查员的成功不是来自大胆猜测,而是对法律的忠诚,对证据的执着,认真严谨的态度和实事求是的精神。”他把脸转向郑航,“不是看了几本书后天马行空的想象,不是小聪明、鬼点子。”

郑航面红耳赤地听着,一声也不敢吭。

“我建议你去看一下公安部拍的宣传吸食毒品危害性的一个视频。最近在微信、qq里传疯了,刷屏上千万次,里面选的几个案例,比我市发生的案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航抬起头。

“还不服气?”徐放板着脸。“第一,前面四年的案件都是经过公安、检察、法院几级审核的,他们都是专家,没人提出异议。第二,就算你们挑战权威,依据是什么?直觉?猜测?方娟提出的时间、方式,只能说明吸毒者这一类人的作案规律,不能说明是某个人的作案规律。她说的所谓牡丹、羽毛、棉花等证据,只是现场勘查证据,没有特殊性,谈不上存在什么游戏成分。第三,方娟人长得漂亮,在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这种专跟底层群众打交道的地方工作,经常接到没素质的骚扰电话是正常的。那些人往往以传播她的小道消息为乐,专挑她关注的事情说,吸引她的注意力。”

郑航的额头冒出冷汗,脑子在飞快地回忆方娟讲述的每一件事情。的确,全都不出徐放的分析。方娟讲的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疏漏。

徐放说累了,端起瓷杯喝了一口早就凉掉的茶水,抬头看着冒汗的郑航,心有些软了,语气也平和些。

“你肯学肯钻、好强上进的精神值得肯定。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要想在公安战线做出成绩,得慢慢磨,慢工出细活,没有一二十年硬功夫,不可能。”

郑航信服地点点头。

这时,王芳推门进来,戏谑地说:“两位正副所长,谈完正事了吧,我炒了两个小菜,一起干一杯?”

郑航连忙推辞,徐放一瞪眼:“怎么,在外面吃油了嘴,嫌王姨的菜炒得不好吃?”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餐厅。刚参与工作那会儿,徐放家就是他的食堂。

出了徐家,郑航却不想立即回去。他犹豫了一下,绕道出了家属院。

夜,深沉;灯光,悠远。郑航孤独地走在步行街上,周围的商店与饭铺都打烊了,一切很安静,仿佛只有他的脚步声敲打着街道。

父母死后,他一直都是这样单独行走着。他喜欢在一些隐秘的地方漫步,找合适的寂静的地方坐下来,从各个角度审视这座城市的颜色,红橙黄绿蓝靛紫,在他的眼中,城市的颜色越来越多地交织在一起,它们比社会世相还复杂,但也正好象征了世相人情。

失去翼护的孤儿,对人情冷暖特别敏感,对人生沉浮悲欢离合特别关注,难得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他,也难得有什么情感能让他接受,因为长期的情感挫折,他几乎已对这个世界丧失了信心。他害怕自身之外,处处陷阱;害怕一脚不慎,万劫不复。

那一段时间,他时不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的泪水慢慢浮上来,又沉下去。他甚至开始考虑每个人都必须面对、处于幸福的中人却从不追问的问题:他为什么要活下去?他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在那一段时间里,只有姚琴、关西、徐放可以触摸他那黑暗、封闭、孤独和痛苦的内心,是他们的安慰、引导和教育,让他迈出人生决定性的一步,走出了伤逝的牢笼。

他变得安静下来,心不再那样纷扰。他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和事业上,这让他感受到了欢乐、喜悦、希望和满足,而且这种情感真实而持久。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到过去的状态里去,他冷静地审视了自己,明白什么才具有真正的价值。

他们的教育和引导不会错。徐放的话不会错。

这时,怀里响起“叮咚”一声。这么晚了,还有谁打他的手机。

滑开接听键,就听到姨妈的声音。

“打家里电话没人接,还在外面嗨啊?”

“哦,出去了。”郑航不想多说话,“有事吗?”

“没什么事。现在是多事之秋,我担心你,便想打电话联系。通个电话,就好像看到你在身边一样,放心。”

“哦,我没事,别担心我。你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姨妈笑哈哈地答了一句,随即严肃地问,“小航,上午的事你没再掺和吧?”

“没有,我自己的事都忙不完呢!”对姨妈撒谎是最难的,因为她眼线太多,每每被她揭穿,但他又不能不撒谎,怕唠叨。

姨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小航,你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年纪不小,按理说是到了拥有主见、树立魄力、独当一面的时候了,姨妈不应该多干预你。但你父母遗言在先,你也答应按父母的遗言做,我才这样监督你。你不会烦姨妈吧?”

“不会的。”分明又是谎言,他感到自己声音有些异样。

“这几天,我眼皮总是乱跳,还梦见你妈妈。她责怪我关心你不够,怪我舍不得在你身上花时间,怪我……”

“姨妈,你多虑了。”

“你到家了吗,关好门窗吗?”姚琴在电话里听到郑航关门的声音,又关切地问。

“关好了。”

“小航,你要答应姨妈,别掺和危险的事情,当个普普通通的警察,当幕后警察是一样的。答应我,好不好?”

“好。”

“你真能做到?”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放下电话,郑航坐在椅子上出神。他难过、自责、感叹,曾以为会被这个世界抛弃,曾以为自己的人生会遭受难以预料的生存困难,但这一切都没有,世界的残忍和人性的黑暗都没有影响到他,只在自我的哀伤里稍稍抗争了一下,便跨过了高山、大河,走上了正常的生活道路。这都得益于姨妈,得益于公安局领导的关心、关怀和爱护。只是目前这份关心是不是走得太远了……

有时,过分的呵护和溺爱就像温和却具有侵蚀性的流水,慢慢磨蚀着坚定的意志和信念,让人慢慢泄气,慢慢萎靡,让一个人成为另一个人。

郑航起身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休息。

梳妆镜里映出一个年轻人强壮的身躯。上身赤裸,手臂、肩胛、胸部肌肉突起,但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处粘着创可贴。郑航凑近去打量镜中的自己:硬硬的短发,高高的额头,黝黑的脸颊,眼睛里布着红红的血丝,下巴胡子拉碴,憔悴的模样不像刚从监狱里出来的犯人,也像个建筑工地的青年小工。

在享乐主义盛行的今天,有必要这样子吗?

宝叔有很多的时间去思考。他想得越多,就越是坚信自己落入了陷阱。要么那片橘树林本来是他李后宝的葬身之地;要么杀人者想将志佬的死亡嫁祸于他,让他当替死鬼。联系到刘居南的事情,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吸毒圈子的人大都互相认识,但因为毒瘾发作时,谁都无情无义,所以彼此之间几乎没法建立深厚的情谊。宝叔跟刘居南算是个例外。他们从小就在这一片街头混,十几年前就在同一个包厢溜麻打k,但真正弄得互掏心窝子,还是在同一间监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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