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二〇一〇年六月,宝叔当保安的夜总会里两伙人争风吃醋引发斗殴,造成一死一伤。杀人者逃得很快。警察赶到并展开搜查时,只在宝叔的值班床下发现一把血淋淋的刀。
监控视频显示,宝叔跟杀人方打过招呼,凶案发生前宝叔进入了现场。斗殴现场却没有监控,没有人能为宝叔提供不在场证明。宝叔无法推卸,只得跟着警察走了。
这一走,就在看守所待了两年多,直到杀人者落网。
这两年多,有一年多时间跟刘居南住在同一个监舍里。相同的经历,一样的人生,突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们一起回忆过去,毒品毁掉的前半生在他们内心里引起了巨大的共鸣。
刘居南出所后,戒了毒,收了心,再也不在社会上混,靠着亲戚东拼西凑开的一家银健农产品专卖店,过上了平静安宁的日子。
但天有不测风云。去年七月,曾经一起在戒毒所待过的毒友王齐平被杀了。那天下午,刘居南胆战心惊地打电话给宝叔,一是告诉宝叔王齐平被杀的消息,二是告诉宝叔他碰上的怪事,害怕王齐平的被杀嫌疑落到自己头上。
当时看来,宝叔觉得刘居南说的怪事并不奇怪。
刘居南过上安稳生活后,以前的毒友不时地上门讨钱。王齐平是其中之一,只是他来得频繁些。被杀的那天晚上,在百步蹬遇上刘居南,又要刘居南施舍些,两人因此发生了肢体冲突。闹了不愉快,刘居南心情不好,便步行到辰河南路。没想到,僻静处突然蹿出一个蒙面青年,一把将他按倒在地,然后在他的手臂等处抓挠一番,迅速离去。
宝叔认为毒友要钱已是常态,重要的是做好自身保护。至于僻静处的青年,可能是认错了人,那番抓挠只是辨认,发现错了,当然离开。
听了宝叔的话,刘居南仍很苦恼,担心发生意外。晚上的时候,警察冲进他的住处,从床上将他抓进了看守所。
宝叔意识到,一年前刘居南碰到的怪事正在他身上发生:与死者前一晚的冲突,之后莫名其妙地被人打倒、抓伤。太相似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复制出来的。
之后呢?也像刘居南一样被抓进看守所吗?虽然他不能肯定刘居南是被冤枉的,但如此类似的经历,又做何解释呢?他不能坐以待毙,如果他被抓进看守所,那肯定是冤枉的。他可不想再去吃那碗冤枉饭,虽然曾经的两年半让他戒绝了毒品,但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去,那是人间地狱。
毫无疑问,得迅速采取行动来保护自己。
宝叔越想越胆战心惊,没有亲戚,没有可信赖的朋友,唯一的儿子早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二〇一二年冬天,他从看守所出来,家徒四壁,也买不起御寒之物,想联系儿子;儿子不仅不帮他,还托人带了一句话:“我没有父亲!”
他走出家门,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手无寸铁出去晃荡真是一个傻瓜。他该做更加充分的准备,更加警惕,直到此事完结为止。卧室衣柜里有一个暗盒,那是妻子在世时都没发现的地方。里面有一把年轻时使用过的匕首和一些现金。现在,正是用到它们的时候。
窗外,一个孤独的身影——穿着长袖衬衣的高个子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小巷子里走着。走到宝叔的窗下,他停下脚步,接着——要么是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要么是感到郁闷——大摇大摆地走了。宝叔的心脏狂跳起来,直到看着那个人走出巷口,从巷口融入大街,然后消失不见,他的心跳才渐渐恢复了正常节奏。
窗外,小巷子又恢复到寂静无人的空旷之中。
宝叔重新镇定起来,看看挂钟,已是下午三点多。
客厅里摆着他的旧单车,但他不能骑,他得做出就在附近溜达的样子出门,碰到熟人就说去花鸟市场或者买菜。不过,最好别碰上熟人,他仍处于惊魂未定、高度警惕的状态,说话恐怕有异样。
拐了几个弯,就到了花鸟市场。宝叔假戏真做,买了一棵绿化树,请陌生的三轮车司机送他回去。但他并没有往家里去,而是指示三轮车径直往郊外开。
去哪儿呢?蒙冤之后,他一直在跟政府打官司,旷日持久的官司打下来,闹得他没心情出门,一直待在辰河,外面的世界都不熟悉。还有,如果真遭到追捕,警察一定以为他会逃出辰河去,对外发布通缉令。那么待在附近,或许更容易躲过风声。
对,还是走自己熟悉的路。
三轮车晃晃悠悠地行了几个街区。现在,他已经离开住处几条街了,必须找地方停下来。靠近汽车西站的时候,他看到一座大楼。
他让三轮车停在大楼的背后,搬下绿化树。为了不让三轮司机怀疑,他假装打电话,呼喊着让人赶快下楼帮忙。三轮车走了。他看看四周没人,将绿化树挪到隐蔽的楼角下。他不能停留太久,得立即搭车出城。
路上有很多喊客的,他竭力装出要去边远县城的样子,认真地询问了车次路线,就随便上了一趟车。他决定在半路下车,再搭其他车回郊区。
他已想好了去处——丹霞山。从看守所出来后,他想如果申请国家赔偿成功,就在丹霞山庄置业养老。他熟悉那里的山山水水,熟悉山上的每一个山洞和茅棚。他想,在山上躲过一个夏天应该没有问题。
为了避免和他人交谈,也为了避免别人看他久了会记住他的长相,宝叔挑了个靠后的座位。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他在一座小镇下了车,再转乘一辆回辰河的班车。
太阳快下山时,宝叔到达了丹霞山附近的雨溪镇。这是丹霞山西麓,山庄在南麓,今晚要去山庄已是不可能了。他已经疲惫不堪。从上午听说志佬被杀到现在,没有歇息片刻,但他不能停留在这座小镇里。
又花半个小时,绕小镇走了一圈,找到一家面包店、一家蛋糕店和一家日杂超市。
他没敢贸然进超市去。两年多的看守所生活,除了受到终生难忘的苦难教育,反侦查知识教育是最有用的。每一间监舍里,所有被监管人员之间最热门的话题,便是交流传授如何提高反侦查能力。
视频监控是所有罪犯和逃亡者的噩梦,当然是反侦查的主题。
考虑到这一因素,宝叔没进超市,也没有进蛋糕店,他在路边货摊上买了些简单的日用品,便往山里走去。夜幕笼罩时,他钻进了一个山洞,躺在油毯上,回顾着这一天的经历,开始评判自己的行为。
首先他离开家,没有留下任何逃亡的痕迹,也没有遇到任何熟人;在花鸟市场,如果有熟人看到他,只会以为他在买花,或者买绿化树送人。接着,他在班车上耗了两段时间,都没有给他人留下什么印象。不管是谁,最多是通过三轮车追查到他去了汽车西站附近。凭着猜测和运气,他的追踪者也许能遇到某个对他有些记忆、能从车站监控视频中把他找出来的人,但是他们无法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是他不知道这座小镇是不是有监控视频,这里的视频是不是与市里联网,视频里的相貌能不能像指纹比对一样,只要把他的照片录入进去,就能在万千视频里把他揪出来,并且明明白白地标示着他出现的时间和位置。
如果这样,他的麻烦就大了。他躺在油毯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13
郑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灯都没关,侧耳聆听着深夜里的种种声音,仿佛在等待着什么,或者直觉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白天的事情已经够乱了,耽误了一天的训练,明早的晨练还得继续。
他不时地拿起手机,想刷刷微信,又想看看qq,但这两样似乎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一通电话,但又害怕接到电话。
事情就有这么糟,真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惧,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乎蹦起来换成坐姿。
“嫌疑人锁定了,刑警正出发去抓捕,你要不要去看看?”方娟在手机里喊道,“竟然会指向他,我真没有想到……会是他吗?我们拭目以待吧!”
方娟的话断断续续的,像自言自语,又像质问。
郑航有些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你在哪里?”
“我马上出来,你在楼下等吧!”
楼下的巷道陷在漆黑的暗影中,郑航感官紧绷地等了一会儿,一道光箭撕破夜空。他眼睛还没适应过来,方娟的摩托车已经停在他身边。
“上来!”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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