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彼柏舟-2(1 / 2)
晴殊接过药碗,看了看碗底,还剩了一口,她转眼瞪向皇穆,皇穆却正抬眼鬼鬼祟祟地看她。
“为什么不喝完?”她把碗伸到皇穆眼前,皇穆扭开脸不去看,盯着水榭之外耍赖:“喝完了的!”
晴殊刚想强迫她喝完,瞥见她鬓角后颈皆汗淋淋,知道是伤痛所致,心下又起不忍,将药碗放到了身后侍女捧着的茶盘中。
“太子宫中似乎不仅没有正妃,连孺人良娣听说都没有。”她扶起皇穆,一边走一边说。
“周宫人有想法?本帅一定竭诚牵线,万一成了,还请宫人吹吹枕边风,请周姐夫收纳麒麟之后,给我个副帅做做。”皇穆许久没坐这么久,当时不觉得什么,此刻目眩头晕,身后疼得几乎站立不住,不由伸手又扶向闻悦。她虽然身上难受,嘴里却依然嘻笑着。
“你安生些,回宫了再说。”晴殊察觉到她不住颤抖,赶忙站住,向岸上招手道扬声道:“子冲。”
左子冲解了腰间挎刀丢给宫卫,飞身至皇穆面前,他背对着皇穆躬下腰,晴殊与闻悦扶着皇穆伏在他背上。几人腾云回至暖翠阁。
宴宴正在调药,听龙见说:“主帅回来了。”看向殿门,正看见几人落下,皇穆耷着头看不清神色,忙跑出去,上前搀扶。
“他一见了你就赖着不走,上次也是,这次也是,没完没了。”晴殊在另一侧扶着皇穆,恨恨道。
“日后还请贵人姐姐多批评他。”皇穆笑着说。
晴殊瞪她一眼,见宴宴也过来搀扶,便甩手走了。
“周姐姐有了姐夫,不要我了。”皇穆见宴宴面带探究,解释道。
“是哪家公子这么有福气?”宴宴笑起来。
“我朝的东宫。”皇穆郑重道。
“那是不是该改口叫太子妃了?”
“还不必,还不必,毕竟还未成婚,我们恭敬伺候即可,”皇穆想了想,神色越发庄重:“今晚就先把寝殿给周姑娘腾出来,此地简陋,还请姑娘暂且忍耐。”
晴殊进殿见桌上的药膏已调了一半,拿起来看看,加了两勺药粉接着调,听皇穆越说越热闹,拿着药碗站在寝室门口看着她冷笑道:“这会儿随你胡说八道,我们一会儿换药的时候算账。”
皇穆并不怕她,笑吟吟道:“周姑娘温惠宅心,嘉柔成性,最是悲天悯人,怎会睚眦必报。”
“温惠宅心,嘉柔成性,这几句话是说谁的来着?”宴宴听着耳熟,知道是封妃的册文,可一时想不起是谁。
皇穆微笑道:“这是崇容太子当初自拟的太子妃册文。”
“你不疼了是吧?还折腾。”晴殊见她自己和自己玩得高兴,本来的佯怒越发淡了。
“如今的太子,是不是以前的三皇子?”宴宴一边给皇穆宽衣,一边问道。
“是。”皇穆道。
“昭晏十九年的时候,公主还帮过他一个忙。”宴宴想想时间,和皇穆道。
“十一年前?我小时候见过他几次,并不记得后来有过往来。”皇穆被宴宴扶上床,扭头道。
“当时他有个宫人,要更改名碟,找到福熙宫,此事是我经手的。”宴宴笑。
“更改名牒……那时找来的不是冯铎吗。”皇穆隐约有些印象。
“是冯指挥使,公主将事情交给了我,但送来的名牒是假的,名字来历皆不可考,于是查了查,发现是三皇子的宫人。”
皇穆皱眉想想,隐约记得有这回事,“这是当年几月的事?”
“九月。”
皇穆想了想,“是个女孩子?”
宴宴点头,“年纪不大。”
皇穆笑起来,“好看吗?”
宴宴被她问的一愣,“我没见到。”
皇穆一脸遗憾,“叫什么”
“公主当时说事关皇子宫内事,我于是不曾跟进。”宴宴回想了一下,当初不过是例行公事的办理,并没有过多关注。
皇穆枕着手臂趴好,笑道,“你修改的有可能是我情敌的名牒。”言毕深吸了口气,如临大敌地准备敷药。
“谁?她是冯恪因?”宴宴不由有些吃惊。
“不是,冯恪因正常极了,并不是名字来历皆不可考之人。”皇穆脸上笑意更重,“不过名牒重造一般前生今世都形成的极为细致,冯恪因就是真的更改过名牒,我也不一定能知道。”
“那是谁?”
“她有可能是覃辛。”宴宴虽然动作轻柔,皇穆依然微微颤抖起来。
“覃辛?”宴宴对这个名字没一点印象。
皇穆笑:“即鸣的蛟女。”
宴宴恍然大悟,“大家说起来不是叫蛟女就是叫妖女,我还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公主怎知是她?”
“那年三月即鸣带着蛟女远遁了,次年十月他与宁令仪订婚,蛟女不知去向,我后来还好奇探查过,并没找到,可见是有可能更改名牒的。更改名碟的权限在花朝监,即鸣不可能来找我,也不可能让我知道。元羡的宫人有什么需要更改名牒的。十九年九月,特别想要更改名牒的,大概就只有我和那个蛟女了。”皇穆磕磕绊绊地说完,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侧过脸枕在手臂上轻声道,“略停一停。”
“疼得厉害?”宴宴停下手,取过帕子擦她头上的汗。
皇穆强撑出一个笑,困倦地合着眼,轻声道,“还好,稍缓缓,缓缓就好。”
晴殊施法拽过一个小杌子,坐在床前,将刚调好的玫瑰露递到她口边,“喝口水。”
皇穆就着晴殊的手喝了几口,头在枕上蹭了蹭,笑道:“多谢周贵人。”。
晴殊把水杯交给侍女,依旧坐着,将她乱了湿了的鬓发掖在耳后。
皇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暮气沉沉地轻声道,“继续吧,叫陆深来。”。
晴殊皱了皱眉,和宴宴对看一眼,终究温声道”好”。
陆深入鹿饮溪,转过屏风见里屋有人,却不是皇穆。
闻悦与他见礼,“主帅下午换过药睡着了,还请陆帅在此处稍候。”闻悦命人送茶来,示意陆深上坐。
“我在这里等主帅便是,掌正不必和我客气。”陆深坐下喝了口茶,见她还站在原地,笑着道。
闻悦也不推辞,复行一礼施施然而去。
陆深从书柜上取过本《虎铃经》,歪坐在西屋的大榻上翻起来。看了一会儿觉得寡淡,在茶壶柜的最底层取了个戗金盘子,从东边书案上的果盒里抓了些茶点。
他吃了一会儿听见窗外环佩叮当声,知道皇穆来了。
皇穆拖着腿入内,正看见陆深一腿盘在榻上,一腿踩着脚踏,他个子高,踩着脚踏的那条腿半曲着。
他看见皇穆,将残茶喝了,冷着脸打量她。
“副帅请坐,万勿多礼。”皇穆罔顾陆深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她睡了一觉反而更累,宴宴和她说陆深来了的时候她几乎想让他回去。迷迷糊糊出了殿门被傍晚的风吹了吹,睡意与倦意方才消散了些,一路走来见园中杏花正盛,胭脂点点,于新柳间愈显娇艳,心情与兴致便皆高昂了些。
陆深见她蹒跚得厉害,上前几步伸手扶她。
皇穆摆手,“不用不用,这几步我还应付得来。”
陆深面无表情地扶着她缓缓坐下,将她身后的坐垫叠了叠。
皇穆见他一脸严肃,不住长吁短叹,哀怨道:“如今可算知道何为千人一面了,福熙宫内周晴殊给我脸色,福熙宫外陆副帅给我脸色。”
陆深冷笑着轻哼了一声,“主帅这话折杀卑职了,卑职如何敢给主帅脸色,主帅乃是天界第一战神,天界众神除主帅外再无人能过雷阵,是以主帅虽身负重伤,依然要引少龙过啻雷阵。若无主帅,今年天界战龙不知有多少要折损于啻雷阵中。”
皇穆只看着他笑,陆深与她对视,片刻后无奈道:“我与林开将啻雷阵的阵图推演了不下百次……”
皇穆点头,“我知道,只是,历年都是我过雷阵,今年若突然换了人,天君那里……何况当年林开在啻雷阵中几乎殒命,康复后再未入过雷阵,我信得过你,却担心林开。往日皆是我一个人入阵,昨日你们若是相随,我还要分心顾忌。我一个人反倒快一些。”
陆深垂着眼眸,“明年我随你进去。”
皇穆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好。”
陆深四下看了看,“龙见呢?”
“龙见在寝宫玩猫呢,他今天因为给太子注水烹茶,自觉身价百倍,不愿再服侍我了。”皇穆将他面前的盘子拉到自己这边,捡了枚糖渍杨梅吃了。
陆深从壶柜里取出一把美人肩及一个精致小巧的金龙头,引水入壶,右手在壶上一掠而过,壶中水即刻沸腾,他晃晃茶壶,将水倒入建水,放入茶叶,复又引水,右手再次掠过茶壶,随即将茶倒出。
皇穆见他瞬间将水烧沸,好奇道:“不是都说这样烧出来的水不好喝吗?”
“我喝不出来。”
“好像是有差别的,下次我们试试,我找根绳子捆住龙见,备两只壶,你烧一只他烧一只,看看哪个壶里的水好喝。”
“主要在水和壶吧,你这只龙头是哪里的水,流润山?”陆深喝了一口,觉得没什么差别,把玩着金龙头问道。
“当然是流润山,此乃本帅为数不多的天家特权之一。”皇穆语气颇得意。
“东朝来过了?”陆深不理她突然的得意洋洋,问道。
皇穆一脸痛心疾首:“不让盯着储君,不让盯着储君,我们这般窥探储副,让别人知道,弹劾起来,很麻烦的。”
“没人盯着他,他出门时与我说了,不过是想你提前知道,才送了只青鸟。”
“这几日,殿内可好?”
“一切正常,东宫凡事皆‘循主帅例’。”陆深见她坐得歪歪斜斜,起身将她身后靠垫堆叠堆叠,让她舒服点。
“太子比我想象中好交道,他单狐洲长大,宗室纨绔气沾染的少,性情似乎质朴,目前时日还短,看不出究竟,但要比即鸣好些。麒麟未来的人事,或不至于有大变化。”皇穆喝了口茶,又在盘子里找了一块杏肉。
“这个很好吃!”她拈着杏肉和陆深比划了一下,“花朝监去年做的,酸甜可口,与松间照十分相配。”
“我刚刚吃了一颗杨梅,也很好吃。”陆深闻言翻找起来,找出一块杏肉尝了尝。
“众将可还习惯?”
“还好,但有些人已觉出不对。”陆深没抬头,吃完杏肉又找杨梅。
“你把果盒拿过来吧,那里面边杨梅可多了。你吃饭了吗?在这一起吃吧,就是有点清淡。”
“好。”陆深拿过果盒,转身又拿了个盘子,抱着果盒翻检,将杏肉多丢在皇穆那边,偶尔也丢几颗杨梅给她。
“那你和闻悦说一声,她就在西廊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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