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彼柏舟-2(2 / 2)
“好。”陆深放下果盒就出去了。
“谁觉出不对了?”皇穆待他回来后问道。
“前几日尚阳与东宫汇报更换春常服的事,东宫询问了几句他的经历,聊着聊着到了中午,东宫于是留他在春阳宫吃了顿简餐。回营后对东宫赞不绝口,逢人便说太子如何亲善,对他如何倾佩。竺朗清在一旁听见,嘲讽了几句,尚阳初时还不忿,竺朗清又和他耳语了几句什么,据说尚阳立时面带羞愧。”
“竺朗清以前就是白泽殿的人,所以他清楚是怎么回事。”皇穆完全想象的到尚阳如何神采奕奕和人炫耀,也想到的竺朗清是如何冷言冷语,之后尚阳又是如何一脸羞愧色。她笑得乐不可支,身体摇动的幅度过大,撞到伤口,扶着榻几颇平复一会儿脸色才转好。
陆深皱眉看她一会儿,才又接着道:“太子对军务似乎颇熟悉,很多事他们汇报的含糊,他却听得明白。”
皇穆立刻道,“告诉他们不可再含糊其辞,千万恭敬,如何待我,便如何待他。”
“不是故意的,军内事务繁杂,文书又都简练,有些术语他不是很懂。但他不懂的术语很有限,可能是来之前略有研究。”
“青龙殿上一任主帅冯潜是他舅舅。”皇穆笑道。
“想起来了,”陆深点点头,“前些时说起北部,他说以前北殿还叫少□□,我当时还有诧异。”
“麒麟下一步改为太子府兵一事,要不要找机会让众将知道?”皇穆吃腻了果子,打开盒子翻了翻,捡出一块栗子酥。
“先不要,兵之道,莫过于一。麒麟改府兵,你不是主帅,你与东宫之间,便需众将取舍。这之中,矛盾重重。尚阳一无所知,你留他吃顿饭夸他几句,他也到处炫耀,可并不是谁都如竺朗清一般,当面劝阻。难免有人立时就将他列为太子一派。麒麟改府兵,未来出战少。战功赫赫者,便需寻求出路,这些年五部不睦,在此战功显赫为你所青睐,转去别部是否会被重用?况且,东宫素无军功,众将如何信服?”陆深见茶水没了,又引水入壶,这次他刻意控制着,让水缓缓升温。
“崇荣组白泽殿的时候也没有军功,那时候众将也不曾微词,太子这个身份还不足以服众?”皇穆一脸不以为然。
陆深挑着眉毛看她,“白泽殿当年才多少人?如今麒麟多少人?况且崇荣太子建白泽之前就在军中威望甚高,他率青龙殿平了昆仑墟的伪朱雀,这叫‘没有军功’?”
皇穆瘪了瘪嘴,觉得先后两位东宫比较起来,如今的东宫甚是吃亏。“那你找几件可以收揽人心的事,引着太子做了,让众将渐渐归心与他。”
“军营事,讲究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不共上战场打几次,如何归心?每人送几万金值?”陆深笑起来。
“也有不用上战场的归心事,列英齐不是还在家中养伤吗?你让他去看望看望。代天君说几句抚慰的话,然后传出去让众将知道。或者请他给大家分些东西,不必太多,时令水果呀,丝帛锦绣呀,让大家觉得跟着他有好处就行。”
陆深失笑,“你当年收揽人心也不是这等小恩小惠手段,怎么如今这么小家子气。”
“上半年没什么可让众将归心的事,要不就撺掇北绥在麒麟巡防时进犯,断绝补给,设下天罡罩,围城数日众将奄奄一息,绝望际,远远见太子旌旗如云而来,东宫亲率府兵厮杀血战,解围城之苦。”皇穆眉飞色舞,“怎么样怎么样?!”
“可以,通联北绥一事还请主帅辛苦。断绝补给一事,卑职来做。”陆深说着起身向皇穆一拜。
“你不在城里啊?”
“麒麟诸将被困城中,静候太子解救。”陆深轻笑,“卑职还是不在城里了,不然我有命为太子所救,也没有命从陆家家法中活下来。”
“你们家有没有家法我还不知道?你们家哪有家法啊。不过你既然如此说,那你就负责断了麒麟的补给吧。”皇穆说得累了,调整姿势靠着靠垫。
他们说得正热闹,外间有人叩门,皇穆看看时辰,笑道,“闻悦来给我们送饭啦!”
陆深说了声:“进。”闻悦引着一队口鼻上覆轻纱抱着食盒的宫人鱼贯而入。闻悦入内先升起夜明珠,将榻几上两人的一片狼籍收拾利落,闪身让人布菜。
“这里吃得略寡淡了些,委屈陆帅了。”皇穆看着一桌子绿油油,幸灾乐祸道。
“这不是有肉吗?”又一个内侍抱着食盒上前,打开就闻见阵阵香气,陆深探头看了眼,说道。
“啊?”皇穆伸长脖子看看,却是道龙井虾仁。放在陆深那边,紧接着还有笋鸡脯,烧鹿肉,油煎鸡等等。皇穆越看越怒,正欲发作,闻悦从侍女手中端起药碗,脸上不忍之色十分明显,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几乎是可怜兮兮地看着皇穆。
皇穆无可奈何地接过药碗,今日若是晴殊,她一定耍赖不喝了,至少也要磨蹭一会儿再喝,但是闻悦因为上次纵容她倒药,被晴殊追着好一顿申斥,她现在还觉得愧对她。
“请一定转告周姑娘,本帅是如何一饮而尽,并且一滴都没剩!”皇穆慢吞吞喝了一会儿,剩下一口实在喝不下去,倒进案上的建水里,转脸对闻悦胡说八道。
“殿下放心,我一定转告。”闻悦轻笑,接过药碗递与身后,上前抱走建水,拿出去毁灭证据。
皇穆转头刚要和陆深说话,看见他正夹了一筷子虾仁。
“共安危,同生死,同甘苦,共劳逸。副帅不与本帅共患难吗?”皇穆唠唠叨叨、痛心疾首道。
“下官与主帅只有同富贵之心,从无共患难之意,请主帅千万明白。”陆深这边还有一壶黄酒,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皇穆气呼呼地吃了几口面前的青菜,又夹了几筷子陆深那边的笋鸡脯,良久才说:“你回去让东宫去看看列英齐,讲些列英齐的英勇事,让他带着一腔倾慕之情前去恩沐列将军。”
“此事不妥,天君未曾有旨意命太子代天君慰问,且又不是刚刚受伤,列英齐都快好了,或许过几天就能参加月中例会。东宫现在去,反倒让人想起列将军伤重期间朝廷未有慰问。”陆深说着夹了块油煎鸡。
皇穆笑:“你对转为府兵一事有情绪?”
“卑职没有情绪,只是这件事这样不妥。”陆深没看她,又喝了一杯。
“麒麟归他,比在别人手里强,我之前担心他像即鸣那样,十分忧虑,如今看来,东宫不错。”皇穆吃了几口笋丝,觉得嘴里还是苦的,才想起刚才没漱口。
“此事一定吗?”
“下午他来,与我商议白虎殿塔图被窃事。他这边掌管麒麟军务事,若是还能将塔图之事调查清楚,朝臣一定赞不绝口。”皇穆说着面上渐渐现出倦色。
“麒麟与白虎如今公怨私怨重重,势同水火,如何让你一同调查?”
“学着给储副的副手?”皇穆笑起来。
“你六月还请辞公主位吗?”陆深静默了一会才又开口。
“请辞,我根本就不是公主,忝居此位至今,已经感天君厚恩了。”这几句话皇穆说得极轻,口气倒没有调侃。
“对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浮图讲的事办妥了。”
“这么快?!感陆帅大德!那么快把狸力还回来,舒费奎真的快要派人去柜山抓狸力了。”
“不是你用来叛逃的宅子,是浮图夫人的居所。”
“哦。”她蔫蔫地应了一声,又笑:“浮图夫人,你封的?”
“天君吩咐以夫人之礼相待,宅邸建在浮图讲,自然就是浮图夫人了。”陆深一本正经。“她给天君写了封信。”陆深说着从怀里取出信,递给皇穆。
“写得什么?”
“信是给天君的,我哪里知道。”
“打开看看!”皇穆对着夜明珠照了照,什么都看不清。
“她搞不好施了阅后即焚的法术。”
“那就说弄丢了,让她再写一份,或者我再给天君默写一份。”
“随你,反正你呈予天君便是了。”陆深太明白这些事和她纠缠起来她能说得眉飞色舞没完没了,懒得理她。
“我给你令牌,你送予天君。”皇穆将信掷向陆深怀里,命令道。
陆深正低头喝汤,信丢过来险些掉进碗里,他一把抓住,并不恼火,慢条斯理道:“这是天君交予你的事。况且,你已移权于东宫,如今你既无兵权也无令牌。”
“本帅和东宫要,他一定给我,我这是给你一个面见君上的机会!”皇穆苦口婆心。
陆深轻笑一声,“我不去。又不是没见过。”
“我重伤在身啊!”皇穆哀怨道,拉拉袖子露出腕上伤口,送到陆深眼前,夸张地碰了碰,矫揉着大叫:“啊,好痛啊!你看你看还有血迹呢!”
陆深根本不理她,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想起自己喝了有五六杯了,这酒壶显然内有乾坤,他打开壶盖向里看。
“那是个乾坤壶,里面装几百斤酒没问题。”皇穆见他不理自己探究酒壶,解释道。
“几百斤?那真是厉害,我家的不过几十斤。”陆深啧啧称奇。
“喜欢吗?送你了。”皇穆豪迈道。
陆深摇头,“无功不受禄。”
“哎,随着我的权势的日渐式微,”皇穆又开始老生常谈,她话说得次数太多以至于特别顺口。
“兵权者,是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你不是式微,你是彻底没有权势了。”陆深纠正她。
“你戳到了我的痛处,好痛好痛,作为抚慰以及补偿,你明早早朝后就入宫将信交呈天君。”皇穆觉得此事可利用,立刻打蛇随棍上。
“太子过几日也要入宫,你们一同去,即显得府兵未来君臣和谐,且还可以拿太子当挡箭牌,你们一同入宫,你将信呈予天君,将浮图夫人的安置情况告知天君,然后留他们父子交流情感,你回来就是了。”
“也行,浮图夫人除了信有什么话吗?”
“没有,我昨日问她对宅邸可还满意,她说很好,之后就把信给我,让我呈给天君。”
“你觉得她好看吗?”皇穆满是好奇。
“她面上覆着黑纱,看不见面容,身段倒是婀娜,听声音年纪不大。”陆深见她一脸坏笑,不知道她是又想到什么了。
“哦。“皇穆有些替他遗憾,”我见过,可谓绝色!”
陆深一脸冷漠,他将杯内的残酒一饮而尽,满足地说:“下官吃饱了。”说着伸了个懒腰,“主帅还有事吗?没有的话卑职就告退了。”
“你在医馆有些心上人吗?”皇穆本想摇头,却想到别的事,问道。
“卑职心小,心上容不下人。”陆深站起来抻了抻手臂。
“那红颜知己呢?”皇穆继续问。
陆深复又坐下,“你有什么事?”
“你帮我问问最近是不是换药了,最初这药用着还有些清凉止痛的功效,如今却一日疼过一日。”
陆深看她一眼,缓缓道:“药方没有变化。”
“这样呀,”她笑起来,“没有多少天了,再有几个月也就好了。”
陆深点点头,没再说话,他微低着头,夜明珠澄澈的光芒在他眼下打出一片阴影,看起来几乎有些阴鸷。
“对了,有件事烦请你布置。”皇穆突然道。
“你说。”
“过几天例会之后,晚上在春芳歇请太子吃顿饭吧,列英齐不是也能来吗,算是麒麟殿为太子接风。”
“好,”陆深一口应承,“吃什么?”
“打听一下太子的爱好,按他的喜好来。”
“那你呢?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的周晴殊不会同意的。”皇穆脸上哀怨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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