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2)
阮芳舒端起茶喝了几口,又放在桌上,叹道:“婵儿不是嫁到一般的人家去,那可是皇族,若嫁妆寒酸了,岂不叫婵儿白白受人笑话。”
秦妙失笑:“娘,您说笑话呢是不是。给妹妹预备做太子妃出嫁的嫁妆时,您便是这么说的,本朝的规矩,太子妃嫁妆可有一百五十抬,你便什么好东西都给张罗好放进去,若天上的星星能摘,您早给婵儿摘下来添做嫁妆了。她那些嫁妆,有哪样寒酸。”
阮芳舒道:“正因太子妃可有一百五十抬嫁妆,而王妃只能有一百二十八抬,这才要捡更好的东西做嫁妆才行,把那些略次的都剔出去,更好的补进来,王爷下的聘礼中,若有顶好的东西,也都添做嫁妆,让她带去王府。”
“这些日子里,亲朋好友的都来府上做客,日日没个间断,婵儿这时候不好抛头露面,好在妙儿你住得近,时不时能来帮衬帮衬我,今儿住个一两日,明儿回侯府又歇三五天,来来回回倒也辛苦。夜里凉,快别喝茶了,我吩咐厨房炖了燕窝,你多喝些补一补身子。”
秦妙只说不辛苦,说侯爷这些日子又出了远门,府上也没什么要紧事,她闲着也是闲着,过来料理不算什么。妹妹要风光大嫁了,她走到哪儿,脸上都有光。
阮芳舒勾画着嫁妆清单,随口说道:“明日杨老嬷嬷一家要来,少不得你要帮着招待一二。”
秦妙身子猛然僵住,捻纸的指尖悬在半空,半晌,她才道:“早听说杨老嬷嬷脑袋糊涂,身子也不好,成日里在家中养着,好几年都未来过府上,怎么这时候能走动了?”
“杨老嬷嬷往年身子是不大好,这些时日却渐渐好多了,认人也认得清。她听说婵儿就要嫁人,说什么都要过来看看。她是我乳母,从江南一道跟着我到京城里来的,照料我数十载,若她肯来,我自然高兴。杨老嬷嬷虽是下人,可妙儿,你明日不要怠慢了她一家,毕竟情分不同。”
秦妙应下。
阮芳舒正写着,提笔时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从柜子底下摸索出一件东西,匆匆往秦婵房里去。
“婵儿,你快看看这个。”阮芳舒把一册本子塞进秦婵手里。秦婵已换了寝衣,困了正要入睡,眯着眼看了那本子,惊得瞌睡虫跑光,脸红得要滴血,将本子抛到地上去。
“娘!你拿这东西过来做什么!”她嗔怪着阮芳舒,胡乱钻进床里,被子蒙过头不再动弹。
阮芳舒也不恼她,弯腰从地上拾起来,坐在床沿处发笑:“你急什么,让你看都是为你好。原先我给忘了这茬,今儿忽然想起来了,你若入了洞房还不知周公之礼,到时候伺候不好王爷,岂不糟糕?”
“谁稀罕伺候他了!”秦婵冒出头来,红着脖子扯喊了一声。
阮芳舒虚打了秦婵的屁股两下,又气又笑:“净说胡话。你只管看便是了,早知道早有个准备。”
第二十三章
阮芳舒把本子放在床头,让她别耍小孩子脾气,好生看了再睡。秦婵捂着被子哼哼几声,催她快走。
“好好好,娘走便是,免得你害臊。你看完须得拿回去给我,我替你装在嫁妆里压箱底儿用。”
秦婵一骨碌坐起来,见人已经走远,捶一把被子,心道真真羞死个人了,竟还要拿它压箱底,若给人瞧见了,她的脸往哪搁。
她坐着缓了一会儿,咬着下唇斜睨一眼那本子,此时又无人进她房里来,她便捻起几页胡乱看了两眼,上头画着裸身成对的小人儿,每页底下还有小字解说,实则是个挺精致的物件儿。
一个人看,也仍是羞的厉害,秦婵捂着红涨的脸颊,闭紧眼使劲儿拍了拍。不就是那么档子事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已了然了。秦婵这么想着,便不再去翻看,又怕青桃进来时瞧见打趣她,便把本子塞在枕头底下,明日起早就还给母亲去。
第二日吃过早饭,杨老嬷嬷一家便上门来了。
杨老嬷嬷今年六十好几,满脸皱纹,头发花白,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侧还有她的大儿子搀扶,极缓慢地走进来。阮芳舒亲自去门口迎她,欢欢喜喜道:“嬷嬷几时从家动身的?吃过早饭了没有?”
阮芳舒出生时,杨老嬷嬷便去阮家做了奶娘,亲眼看着阮芳舒长大,嫁人,阮芳舒嫁到京城后,杨老嬷嬷亦拖家带口来了,留在秦府做奴才,秦妙秦婵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后来杨老嬷嬷的二儿子考了个功名,秦家见她的儿子争气,念着多年主仆不易,便扶植栽培了一把。他家得了个芝麻小官,又有秦家撑腰,一向过得不错,无人敢欺辱,杨老嬷嬷觉着此生圆满,便不在秦府做事,随儿子离开秦府生活去了,至今已有三五载。
她大儿子回道:“回太太的话,昨晚动身的,住了一夜客栈,早饭在路上时吃过了。”
杨老嬷嬷牙齿掉了几颗,眼皮松松垮垮往下垂着,看不清瞳仁,颤颤巍巍说了句:“吃过了。”
秦府中资历最老的奴才,就属杨老嬷嬷了,阮芳舒极敬重她,旁人更加不敢怠慢,小辈分的主子也都过来看望。
秦婵秦妙都到场,也陪着寒暄客套一阵,秦婵忽瞧见一起来的两个女娃儿,正在东看西瞧,她大儿子便道:“这是奴才的女儿,这是奴才弟弟的女儿,两个孩子打小就没见过什么世面,今日领她们来太太府上看看。”
原来这两个女孩儿是杨老嬷嬷的孙女。阮芳舒道:“你们带着孩子多来府里走动,自然是极好的事,我们府上也有两个小年纪的哥儿姐儿,让他们都在一处玩儿更热闹。”
秦妙叫人拿些点心水果,给两个孩子吃,只是两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都看中了一个火红的大石榴,互相抢不过便哭闹起来。
杨老嬷嬷瞧见了,生气地用拐杖碰地:“两个小猴崽子,这里是咱家主子的府上,岂容你们这般吵闹,惊扰了主子!”吓得女孩儿们止住哭泣,不敢再吭声。
阮芳舒只说不妨事,小孩子争抢哭闹是常有的,不值得动怒,这件事才算过去。
秦妙给杨老嬷嬷沏了一碗面茶,撒许多瓜子仁和黑芝麻,亲自端过去道:“嬷嬷吃些面茶,路上吃的东西不如家里的好。”
杨老嬷嬷应了一声,舀起一勺面茶,待拿到嘴边处,忽然将勺子丢回碗里,说道:“哪个奴才沏的面茶,里头有这许多的小黑虫没瞧见?”
这可把阮芳舒她们给看乐了,秦婵笑着走过去说:“嬷嬷,您眼花啦,这是黑芝麻,不是黑虫。”
杨老嬷嬷又拧着眉头仔细看了老半天,仍不肯喝,说她们都在诳她,这明明是虫,旁人再劝也劝不动她,只好把这碗面茶端下去,换了没撒黑芝麻的端上来,她才喝了。
秦妙也在笑,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看来杨老嬷嬷的确老眼昏花,虽脑子清醒了一时半刻的,但左右都是快要如土的人了,这样的老厌物倒也无需她费什么心思对付。
秦婵记得自己上一世要嫁进伯府之前,杨老嬷嬷也来过这么一回,也是带着两个孙女来的。
老嬷嬷夜里还到她闺房中,拉着她念叨家常,又叮嘱她一些事。那时候天晚,她也困乏,老嬷嬷说完话,她便让青桃把人好生送走,兀自卧床安睡去。
今日也似前世一般,到了用完晚饭的时辰,老嬷嬷果然定要到她房里来,说是婵姐儿要出嫁了,要同她单独说说话。
秦婵将嬷嬷好生迎进屋里,搬了一把宽椅,又添了厚垫子才请她坐下。
杨老嬷嬷坐下后,便攥上她的手,瞳孔一下子变得晶亮,极和蔼地上下打量着道:“婵姐儿大了,出落得标致水灵,来日风风光光嫁去王府,真真是羡煞旁人呀。”
秦婵回笑。这些恭维艳羡的话,她早听人说了无数回,再听已经无动于衷。
嬷嬷在秦府时,便格外偏疼她,秦婵对老嬷嬷也有感情,故极有耐心地陪着她说话。只是说话时,秦婵渐渐发现一些不同。
眼前的老嬷嬷,精神矍铄,双目明亮,说话时有条有理,哪里还有刚才错把黑芝麻认成虫子的糊涂模样。这一点,上一世的她竟全然未曾察觉得到。
重活一回,秦婵警觉了许多,她正在疑心,就见老嬷嬷忽然沉下脸色,放低了声音对她道:“老身有一件事,一定要告诉姐儿才放心,如若不然,老身纵然是死,也闭不上眼。”
秦婵面色亦变得凝重,总觉得有什么极要紧的事,要赶紧想起来,再晚恐怕来不及了。
窗外一片寂静,摆在窗前的白牡丹花如往常般绽放得漂亮。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