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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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嬷嬷咳了两声,掀了掀下垂的眼皮,缓缓说道:“姐儿,你可要记住了,你那姐姐,她与你不是一个爹生的,对她你须得多留个心眼儿,她不如你时,必会嫉恨你,欺负你,倒时你便要吃苦了。”

秦婵浑身打了个寒噤,脑中似有一道闪电飞过,一瞬间通透起来。

那盆白牡丹花极轻地颤动两下,若不仔细看,是万万看不出来的。

秦婵终于记起来了,上一世时,杨老嬷嬷与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那时的她并未像今天一样,察觉到嬷嬷并不糊涂。

因白日里闹了个差不多的笑话,秦婵便以为老嬷嬷年纪当真是大了,总做糊涂事,故而嬷嬷夜里来说这话时,秦婵打着哈欠听了,全然未放在心上,以为她又犯了老糊涂,说些不着调的话。

此刻想来,这句话当真是一句要人命的话。她瞪大了眼,立刻看向窗户方向,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神情紧张地冲老嬷嬷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手指尚在发抖。

杨老嬷嬷领会了她的意思,闭上嘴没再出声。

额间汗珠往下滚落,秦婵想通了所有事,也料想窗外之人已经把话听了个全。此时此刻,若她不能力挽狂澜,那么来日又要受秦妙明里暗里的针对,不知她此生要再添多少苦厄,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又被害得惨死收场。

她飞快思索着应对的办法,想着如何周旋解围,早间杨老嬷嬷的两个孙女争抢石榴的画面,忽然在脑海中浮现。秦婵灵机一动,猛然大笑起来。

“老嬷嬷呀老嬷嬷!您又犯老糊涂啦!”秦婵笑得前仰后合,连杨老嬷嬷都看愣了神。

“我呀,我是秦婵,不是您的小孙女儿,您认错人了!您的两个孙女,大孙女是大儿子生的,小孙女是小儿子生的,自然不是一个爹了!您那小孙女的爹,也就是您那二儿子,是个当官的,今儿陪您来的大儿子乃是普通商户,这大儿子不如二儿子体面,大孙女自然就不如小孙女招人疼了!您偏疼小孙女,故而教导她对姐姐多留个心眼儿,免得来日姐姐嫉妒,欺负了她。不过话说回来了,女孩们有嫉妒心,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纵使小孙女是官家小姐,比大孙女出身好,您老也不必教这些话呀,大的小的,不都是您的亲孙女么,您说是不是?”

秦婵用帕子擦了一把额头,帕子濡湿了一大片,双目紧盯着窗子,把话说得周周全全。

杨老嬷嬷一语不发听完,立刻配合着她,以埋怨的语气道:“珠姐儿,你惯会顶撞人,我平时教你话时,你便三个不服五个不忿的,现如今好不容易说些要紧的,白日里那石榴本该是你的,被抢了去你便哭,没能耐没出息的模样!老婆子我当真白白照料你一场。”

秦婵心道她猜得不错,杨老嬷嬷脑子不清醒,果真是装出来的。另一边,秦婵的笑声惊动了侧屋,青桃等几个丫鬟赶紧过来瞧瞧,秦婵便将杨老嬷嬷把她当做小孙女教训的事说了,引得一群丫头都跟着笑。

杨老嬷嬷仍在板着脸教训个不停,虽说好笑,但丫头们恐老嬷嬷反复念叨,叫秦婵没了耐性,惹她生气就不好了,便搀扶着杨老嬷嬷回她的房中歇息去。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太太,她们都散了,咱们也……也偷偷地回去吧。”青杏左右看了看她与秦妙正站着的地方,这里是秦婵小院中一个极偏僻无人看见的角落。

也不知太太今日怎么了,听说杨老嬷嬷要找二小姐单独说话,她偏要跑来偷听。青杏作为她的贴身丫鬟,这等事她不可能不知道,故也陪着秦妙溜过来。

可左听右听,不过是个快要发疯的老婆子,说些疯话,到最后还闹了大笑话,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叫太太如此在意,非要蹲墙角听才行。

秦妙方才暗自僵硬发冷的身子,现在已经恢复如常。她点点头,找回了往日的镇定自若,带着青杏悄悄离开。

看来这个老东西,对她确实没有威胁了,是她今日紧张过了头。

第二十四章

这一夜,秦婵睡得极不安稳。

她满怀着心事,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因果,不知自己正在哭还是在笑。想来秦妙早知自己的出身,更知杨老嬷嬷是知情者,便在杨老嬷嬷来府时格外谨慎,见她找自己说话,便差人来偷听。

上一世时,必是她的人偷听到老嬷嬷道出实情,秦妙知晓后,唯恐自己对她不利,便起了杀心。伯府被庆王设计,自己受连累入狱,她便乘人之危下毒,来个干净利索。

可怜老嬷嬷一片好心,巴巴赶来提醒,却好心办了坏事,被人听了去。可笑嬷嬷明明提醒过自己,自己却以为那是糊涂话,将这样要紧的事全然抛到脑后去,错失应对的良机,以致无辜枉死。

她冤枉极了,什么恶事都没做,只是受牵连再受牵连,便白白搭了一条命进去,再一想,她似乎也不冤,这里是京城,是虎狼之地,任谁没生十个八个心眼子?

你不去害人,自有人来害你,甭管你是一时失算以致身处险境,还是走了霉运大祸临头,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输了。输了便勿要寻问前因,实在要怪谁,便怪自己太没用罢。

好在方才她尚能急中生智,躲过致命一劫,占一回上风。此生,她必会时时警醒,处处谨慎,不再重蹈前世覆辙,守住她的平安喜乐。

到了第二日吃过午饭后,杨老嬷嬷说要回家去,只因在主子府上叨扰一日,心中不安。阮芳舒说她太客气,留了她几回,可老嬷嬷硬说要走,阮芳舒终究劝不得,便包些礼物送嬷嬷家人,又要命人去送。

秦婵说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送送老嬷嬷一家,毕竟家里他们几个小辈分的主子,都是老嬷嬷亲眼看着长大的,好似她的孙子孙女,若她不糊涂,必要拿她当亲奶奶孝敬的。可怜老嬷嬷已经糊涂,记事不清,身子也大不如往常年岁,昨夜又闹了大笑话,被小丫头们笑话了好一阵,倒叫她心里难受。

阮芳舒心中宽慰,想着秦婵倒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便给她派了马车,让她把嬷嬷一家送到城门口便回。

经历了昨夜的事,秦妙对杨老嬷嬷放下警觉,再没把她放在心上,连正眼都懒得瞧,懒得说话,自去料理别的事了,没理会秦婵亲自去送人。

一路上,秦婵让老嬷嬷坐到她的马车里,还吩咐旁人都不必进来伺候,万事都有她呢。出了秦府,秦婵就是最大的主子,她既然这么说,别人都不敢半说个不字。

秦婵还叫青桃坐在车夫身后,马车挑帘儿的前头,与车夫扯些闲话故事的,说给大家听,省得路上闷头赶路没趣儿。

青桃便盘着腿儿叽叽喳喳说了起来,又有车轱辘吱呦吱呦地转,外头人便听不清马车里的说话声。马车里头,杨老嬷嬷与秦婵自去说些要紧话。

“嬷嬷,昨夜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婵儿不得已打岔,叫嬷嬷受惊了。现在没眼睛盯着咱们,您快些把实情细细告诉我吧。”秦婵搀着她的手臂,压着声音说道。

杨老嬷嬷叹了一声,“人老了,忘了提防,昨夜险些害了姐儿。若真害苦了你,老身就算有十条八条命,都不够赔啊。”

秦婵唯有苦笑罢了。

杨老嬷嬷含着泪,将当年阮芳舒与薛扬如何珠胎暗结细细说了,还说都是自己不好,两个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她都没看出马脚,临到了要嫁入京城,两人才一起跪在她跟前哭,求她想办法遮掩。

她恨得牙根痒痒,把薛家那臭小子打骂一顿。那时候喝堕胎药也来不及,又损伤身体,只得保胎,再用巧法子瞒天过海,这才有了秦妙。

秦婵万万想不到,平日里最是温柔和气的母亲,年轻时竟做出这样大胆的事来,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脑中仍一阵阵眩晕,扶着额头嘴唇发抖。

可怜父亲聪明一世,自以为雄才大略,为人圆通谨慎,谁都算计不了他,却不知早栽在了母亲手里,栽在了他最为不屑一顾的女人后宅事上。

杨老嬷嬷接着道:“秦府的三位正经小主子,妙姐儿,律哥儿,您,老身都当眼珠子来疼。虽说妙姐儿不是老爷的女儿,可却是你母亲的亲闺女,我便依旧疼她,还想着在秦府里长长久久地伺候着主子们,到死了那日才安心。谁成想妙姐儿这孩子,三四年前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知道老身知情,便不动声色来害我的命。老身心寒啊,这孩子真真是个心狠手辣,不念情分的!她时不时针对老身,叫老身如何还敢留在秦府做事。”

秦婵恍然。原来三四年前,老嬷嬷忽然离开秦府,搬去与儿子们同住,还有这样的隐情。

“这孩子的城府深着呐,老身已搬走,她还派人常去打探,我若不装成老糊涂,就凭她侯夫人的身份,权大势大的,疑心重时想除掉老身一家子,岂不易如反掌。”杨老嬷嬷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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