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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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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两人便请耶律劭为他们主婚,但耶律劭自觉辈份不够,而且他本人尚无建树功绩,不够资格为人主持婚礼,所以让涅里、芸娘去请神明为他们做证,在神明的面前,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

刚开始芸娘有些反抗,她自从受伤之后,很排斥出现在外人面前,她担心遭受人非议,耶律劭只是和顏悦色的安慰着芸娘,鼓励芸娘重新与人群接触,别把自已封闭在大宅院里头,而涅里只是温柔地牵引着芸娘,给予芸娘无声的守护。

下午,涅里与芸娘共乘着黑色骏马,带着几名府里头的侍卫,来到滑州境内最大的青华寺,两人点燃了清香一柱,双双跪落在神明的面前,心中念念有词的,请神明见证他们两人的真心,并请神明垂怜保佑他们两人,在这动盪不安的时代里,能够相知相惜,相互扶持直至白头。

正当两人跪在神明面前祈愿之际,芸娘的耳朵里,传来其它人的蜚短流长。

「你看…那里有个女人…脸上有块好大的疤耶…」

「是呀!好噁心哦!那么丑,怪吓人的!要是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我看呀!她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来这拜神,请求神明原谅…」

「又好像是受了烙刑耶…牲畜才会受烙刑的…她一定是干了什么畜生不如的勾当…」

「说不定是背汉偷人呢!嘻嘻…」

三、四名身着华服的中年妇女,吃撑了没事干,窝成一圈嚼舌根,躲在角落,犹如黑夜出没的猥琐耗子,净会在他人的背后指指点点,捏造一些她们自编自导的话题,这些伤人而不实在的话语,一字一句的,传进芸娘的耳底,彷彿像把利刃,拉扯抓刮着她柔嫩而善良的心。

涅里不动声色地站直伟岸身躯,接着牵扶起芸娘柔弱的身躯,芸娘的脸色惨白着,眼眸里满是惶恐不安,涅里扯开温柔的微笑,举起结实温柔的手掌,轻捧着芸娘的脸颊,眼眸之中满是疼惜爱怜,试图安抚芸娘的情绪。

他牵着芸娘的纤纤玉手,就要啟程会节度使府,无视那些嚼舌根的三姑六婆的冷嘲热讽。

当他们走到庙门口,正巧开始下雨,两人只好先暂时躲雨,那些阴魂不散的八婆们,也刚好与他们一同被困在屋簷之下,三、四个妇人,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她们那副浅薄短视的鄙俗模样,想也知道说不出什么好话,涅里继续无视她们的存在。

芸娘似乎是吓坏了,瑟缩着身躯微微发抖,那群中年妇人们笑得更开心,她们篤定芸娘就是不打自招的心虚,才会这么害怕不自在,更加有恃无恐的批评抨击着可怜的芸娘,一向沉稳内敛的涅里有些惹恼着,他解下披风,披在芸娘的身上,想为芸娘挡雨,更加别有用心的阻挡他即将做出的事情。

他趁着自已解开披风,要改披到芸娘身上的那一瞬间,抬眼恶狠狠地怒视着那群口无遮拦的妇人,示意她们适可而止,不要逼得他真的发火了,他会动手教训这群没有口德的女人,涅里那阴鶩冰冷的视线,着实起了威吓作用,当涅里解掉身上的披风,她们才发现涅里随身配戴着武器,必定是个官爷儿,她们望着涅里腰际那把大刀,纷纷闭上肆无忌惮的嘴巴,收敛着自已。

随行而来的节度使府侍卫们,见涅里大人这么久都没有出现,便牵着涅里的黑马,前来庙门口迎接他们,那群失言的妇人,望着为数不少的侍卫随从,这才发现涅里与芸娘是节度使府的人,纷纷低头不敢抬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怕开罪了节度使府的大人们,会有人头落地的危险。

涅里望着她们那副见风转舵的模样,不禁在内心喟叹着:一群见低踩,见高拜的无知妇人,涅里拉过自已的黑色骏马,小心谨慎地把娇柔的芸娘抱上马背,然后自已帅气的一跃而上,他夹紧马腹低喝一声:「驾!」带头引领着几匹侍卫们骑乘的马匹,扬长而去。

芸娘从青华寺回来之后,就明显的闷闷不乐,开始怀疑自已是否配得上英俊挺拔的涅里,那该死的自卑感,在芸娘的心里犯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芸娘紧蹙着自已的蛾眉,坐在窗边,沉默不语。

涅里又不能出言安慰芸娘,心急如焚的他实在是没法子,只好去找耶律劭商量,正埋首苦读的耶律劭,听完了涅里的烦恼,与在庙里发生的事情,他率性的大笔一挥,写了一首诗,让涅里拿给芸娘。

忧心忡忡的涅里,悄声走近芸娘厢房的窗边,将那首诗递给芸娘,芸娘有些纳闷,但也接过来低声朗读着:「美人捲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芸娘明白是涅里因为关心她,心里头着急,跑去跟耶律劭求救,耶律劭才写了这首诗给涅里。

「恨谁?我又有谁能恨呢?我只怨我自已的命运…」芸娘眼帘微垂,脸庞里有着诉不尽的哀怨。

涅里傻愣愣地望着芸娘,发现芸娘的心情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更加诲暗,开始觉得少主在帮倒忙,趁机逼他自立自强,上阵杀敌他很在行,安慰伤心的女孩,他觉得实在棘手,要怎样才能让芸娘破涕为笑呢?…有了!

涅里走回自已房间里,拿了把剪刀,跟一叠为数不少的白纸过来。

涅里拿了张椅子,隔着窗户,就坐在芸娘房间外头,四平八稳的跨腿而坐,低头专注的折着手里的白纸,接着拿起剪刀,开始剪着那交叠着整齐的白纸,原本心情不好的芸娘,看着涅里的举动,渐渐被涅里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经过了几分鐘,地上一堆细细的纸屑,涅里把剪刀搁在腿上,展开他剪的那张白纸,这么一看,居然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活灵活现的!「是蝴蝶?好漂亮!」芸娘心喜顏悦,伸出双手接过涅里无中生有的美丽纸蝴蝶,仔细把玩着。

涅里见芸娘笑顏逐开的模样,忍不住又低头剪着白纸,想多剪一张送给芸娘,讨她欢喜,几分鐘过后,涅里剪出一朵又圆又大的牡丹花,面带微笑把它送给芸娘。

「牡丹…好漂亮呀!涅里大人的手真灵巧…」芸娘讚叹着涅里的巧手灵心,没想到外表粗旷豪迈的涅里,居然能作出这么精緻的纸艺。

芸娘笑的愈开心,涅里就愈剪愈多,不一会儿,花朵、飞鸟、蝴蝶、兔子,各式各样的图案,贴满着芸娘的窗櫺。

「嗯…我有个想法…你等等!」芸娘心生妙计,开始动手作自已想到的东西,她拿白纸与细木枝黏成一个四边方框,把涅里剪的牡丹与蝴蝶,小心翼翼的贴上去,取来一小盏油灯,把那四面方框架在油灯上方,变成一个有花样的灯罩,等天黑了,烛光会映出花纹。

她满心欢喜捧着自已做的灯罩,对着涅里展示她的创意,满足的说:「晚上…会更漂亮!」

「实在好傢伙啊…居然会剪纸哄女孩儿开心…」耶律劭不晓得什么时候来的,站在涅里身后,看着涅里剪出来的纸艺图案,原本在读书的耶律劭,听见芸娘笑声盈盈,还纳闷着被他下令禁说汉话的涅里,是怎么哄得她这么开心的,这才发现涅里的隐藏技艺。

涅里吓得连忙站直身子,剪刀一个不小心掉在地上,涅里马上弯腰把剪刀捡拾起来,用着契丹话对着耶律劭解释:「之前在东丹,曾经看过一名女奴在剪,看着看着就学会了…」

当奴隶的日子虽然很苦,但等候、待命的时间也颇多,涅里有空就会剪纸消遣,不知不觉间,持续剪了好几年,逐渐累积出今日的功力。

「李公子…芸娘给您请安」芸娘从房里走出来对着耶律劭行礼,她已经忘记在庙里发生的事情,脸上掛着甜蜜的微笑。

耶律劭借力使力的对着芸娘说:「知道为何涅里给你剪纸吗?」

「芸娘不明白…」芸娘并不理解其中蕴藏的含意,说句实在的,剪的涅里也不知道有啥暗藏的含意,他只是单纯想转移芸娘的注意力,摸不着头绪的他瞪大双眼,想听看看少主会怎么说。

「其实这些漂亮的纸艺图案,维持不了多久的,总有天会让虫蛀食或受潮毁坏,就跟女人的漂亮容貌一样;涅里欣赏你的蕙质兰心、温柔体贴,而不是会消失老去的漂亮容貌…别再用这种事情,为难自已或涅里了…」

耶律劭言之凿凿的说服芸娘,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芸娘的心理癥结,听得涅里佩服的不得了,他还没想过他随手剪出来的破烂玩意儿,能引申出这层含意。

耶律劭顺水推舟的劝说着芸娘,涅里若是这般注重外表的人,当初他就不会促成两个人在一起,伤害已经遍体鳞伤的芸娘,他明白涅里是可以依赖且託付终生的好男人。

芸娘感动的热泪盈眶,含着幸福的微笑,对着耶律劭欠身行礼:「芸娘明白了…感谢李公子指点迷津,芸娘以后,不会拿这种肤浅的问题,庸人自扰…也不会困扰涅里大人了…」

「还叫大人啊…不是在神明面前许下婚约,彼此允诺白首相随了吗?要改口叫夫君了!呵呵~」耶律劭取笑着成为新嫁娘的芸娘,体贴婉约的芸娘并没有要求铺张的古礼婚仪,她只有一片赤诚的丹心与涅里相随,并不在意那些无所谓的仪式。

「等小佑回来,我会叫他搬去涅里旧房间住,芸娘你跟涅里既然成亲了,我就让你们同房囉!你反对吗?有没有异议?」耶律劭徵询着芸娘的意见,兴奋的涅里装做听不懂,表情轻松的神游太虚,背后一片热汗直流。

「芸娘…都听李公子的安排…」芸娘羞红着小脸蛋儿,转头走进自已房间里头。

「喜字会不会剪?去找几张红纸来剪吧!自已剪,自已贴一贴呦!呵呵~」耶律劭笑嘻嘻的轻拍着涅里的背,恭喜涅里抱得美娇娘归。

耶律劭交待着府里的奴僕,找来几盏红灯笼一对红蜡烛,还买了套鸳鸯喜被送给芸娘,祝贺他们百年好合。

傻呼呼的涅里,真的听话地找来红纸,剪了几个喜字,贴在芸娘的门外与窗户上,虽然低调节约,甚至有点简陋匆促,但那一天,是涅里与芸娘生命中,最开心的一天,在这一天里,他们结为连理,永结同心。

下午小佑从马房里回来,发现他不过才去学养马一天而已,芸娘居然变成新娘子,而且就快要送入洞房了!真是白云苍狗瞬息万变,世事难测出人意表呀!

升格当小舅子的他,心情有些乐而忘形,跟着述烈、耶律劭,还有伽罗、乙辛围着圆桌,学着大人举杯饮酒祝贺涅里,只可惜喝不到两杯就睡着了,还得麻烦述烈抬他回房。

芸娘连自已的嫁衣也来不及做,穿着一套红色的衣裳替代嫁衣,静静的顶着大红喜帕,坐在床上等着涅里踏入新房,她听着中庭的喧闹声逐渐平息,她猜测着外头的酒席,应该已经结束,芸娘猜的没错,不一会儿,涅里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走进芸娘房间。

涅里有些酒酣耳热,他坐在芸娘身边,掀开芸娘的盖头,赫然发现今晚的芸娘,略施粉黛,自芸娘被烙伤了脸颊,便不曾上妆素净着一张脸蛋,他都忘记芸娘在稍加妆点以后,是如此的娇俏迷人,他掀唇轻呼喊着芸娘的名讳:「芸娘…」

芸娘羞答答地低着头,没有回应。

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你有最美丽的灵魂,你吟唱的每一字句,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歌曲,我对你的爱,绝对是永恆,唉…能亲口告诉你该有多好,涅里在内心感叹着。

「涅里,我不晓得你明不明白,但我还是要说,我只有真心作为嫁妆可以给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纳侧室…你要记得,我的心里只有你,永远只有你…我会很识大体让其它女孩儿入门,与她们一同服侍你,你不要休掉我…」

男人有个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微薄的芸娘不敢奢望独占涅里,他是王子殿下重用的家臣,总有一天,会变成她无法高攀的达官显要。

涅里面带释然的微笑,轻执起芸娘的雪白柔荑,按在自已的心口上,轻声地对着芸娘保证:「有你…一个你」

「就算是骗我的,也没有关系…我很感动…」芸娘倾身投进涅里的怀抱里,听着涅里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体温,流下感动的眼泪。

涅里,是个言而有信的男人,穷极此生,他只有芸娘这一个妻子而已,绝无二意。

涅里站直自已伟岸的身躯,吹熄案上的一双红蜡烛后,再度走回床边,听话等待在床榻的芸娘,伸出颤抖的幸福双手,为涅里宽衣…

天还未亮,芸娘就坐在梳妆台梳着一头乌黑长发,耶律劭给了涅里特别优待,他这十日都不需要站夜哨,由乙辛来与述烈轮值就好,让新婚燕尔的他们,可以多温存一会儿,不用赶着起床,所以这当会儿,涅里还躺在床上睡觉。

芸娘回想起昨天夜里的温柔缠绵,秀丽的脸蛋飞上一抹酡红,就算她没有梦寐以求的绝色容顏,但她已经拥有这世界上,最难得的幸福,曾经沦落风尘的她,嫁作人妇过着平淡憩适的生活,芸娘觉得自已幸福的好不真切,好怕这是场会醒来的南柯一梦。

但涅里毕竟是站夜哨将近十年的人,习惯于短暂睡眠时间的他,一个翻身发现枕畔的美娇娘竟然不在,便醒来搜索着她的身影,芸娘孄静地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已的头发,涅里静悄悄地走下床,走近芸娘身边,举臂轻搂着芸娘馨香柔软的身躯,面带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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