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荷为了避人耳目,这阵子以来,都是着男装打扮,她静静的趴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小麻雀,一只、两只的低空掠过,空乏的脑袋里,没能有任何想法,她不晓得自已该怎么过日子,也不晓得自已的定位在哪里,或是为了什么而活,天底下这么大,居然没有一个地方容纳得了她。
她眼巴巴地望着十步之遥的芸娘,听着从她厢房里传来的悠扬琴音。
「你辛苦了…」芸娘看着踏入房里的涅里,鬓角冒着细碎的汗珠,她连忙倒了一杯茶给涅里喝。
偷间来探望娘子的涅里,报以感谢的微笑,寂静啜饮着芸娘双手奉上的温茶。
涅里伸长了手臂,轻抚着芸娘的脸颊,鶼鰈情深的小俩口,情意流转无需言语。
「节度使府,有来消息吗?小佑…还好吧?」芸娘来这酿酒庄园已经十日,她有些掛念多日未见的小佑。
涅里想起述烈转告他的事情,不自觉的莞薾一笑,小佑这小子脑筋动得快,小命幸得保,只是让愤怒的公鸡给啄伤了他白嫩的小屁股,小佑喳呼了好几天,说要吃光那些兇鸡洩愤。
「应该是没事吧…见你笑得开心…」芸娘放下心中的大石,她当初听从耶律劭的安排,让年幼的小佑留在节度使府里帮手,她还有些害怕,不过依小佑鬼灵精的性格,应该能逢凶化吉。
芸娘轻抚着胸口,轻叹息着,舒展着她的眉心。
「真可谓美人捧心,岂止赏心悦目啊!」一道不轻不重的磁性中音响起,涅里顺着声音的来源回头望去,是神出鬼没的雅克,身旁跟着一名陌生的男子,身着水蓝色长袍,不长不短的头发,随意扎绑成马尾,步踏流星徐行至他厢房内。
涅里打量着那名陌生男子,心中慎诫,对于不熟悉的面孔,他有些敌意浮现。
那名样貌俊俏的年青男子手持白扇,瀟洒翩然的对着芸娘自行请罪:「姑娘,在下燕青,方才在下是情不自禁,出言轻薄了您,真是抱歉啊!」燕青帅气地甩开自已的袍尾,对着芸娘弯腰行礼。
「这位公子免礼,这位是我夫君-李涅里,你可以称呼我为李夫人」芸娘站直身子,微微欠身以礼相待,这种油腔滑调的公子哥儿,她以前在金鞍楼看得多了,芸娘直接了当的表明已婚身份。
雅克只是驼着自已与燕青的行囊,似笑非笑的淡漠以对。
「这傢伙哪来的?」涅里用着契丹话,对着雅克询问。
「我要带着回东丹的,燕青帮我很多忙」雅克言简意賅的对着涅里解释,之前耶律劭开了金口,准许他能带人同行,燕青也答应的爽快。
「这态度随便的毛头小子啊?他是哪来的?信得过吗?」涅里就是看这面细皮嫩的小伙子不爽,居然敢出言调戏他娘子,简直找死,涅里对燕青的第一印象,差劲的无与伦比。
「哇~涅里兄,你这样讲有失公允哦!态度随便才好相处嘛!」轻佻依然的燕青,用着契丹话回应着涅里的询问,从小住在胡姬妓院旁的燕青,什么部族的话语,都能轻松对谈上几句。
「你…是契丹人?」涅里手按着大刀,瞇着他阴鶩的双眸,瞅着还不到他肩膀高度的燕青。
「我是哪里人呢?嗯…这该怎么回答呢?」燕青拿着白摺扇搔搔脑袋,一脸的狐疑,仍旧没个正经。
「是我心里的那个人,记得这就行了!」雅克毫不避讳地把手搭在燕青的肩膀上,显示两人的交情非比寻常。
「别说这么快嘛!给我点机会跟漂亮姑娘多亲近呀!呵呵~」燕青轻狂风流的笑谈着,持扇的手自然地圈搂住雅克的腰,与雅克深情的四目对望,脸上有一抹淘气。
「别玩了,没一个能惹的」雅克扫视着这四週围,不是涅里的娘子,就是少主的心上人,他奉劝燕青死了这条兴风作浪的心。
「哎呀!原来你…」涅里跟雅克共事这么久,他还不知道雅克有这种癖好,不过他一点也不意外,因为雅克长得太漂亮、太细嫩,就像个女孩儿一样。
「相公…他们…」芸娘有些好奇于他们谈论的内容,她跟了涅里一年多,还是没能明白契丹话,不过这是因为涅里故意不教她,教会了芸娘,那他就没办法“阴”到可爱的小娘子。
涅里望望他们,看着他们亲暱的举止,若无旁人的甜蜜模样,他还能说明些什么呢?只是语重心长的眨眨自已那双深黑的眼眸。
芸娘是在风尘中打滚过的女子,虽然她洁身自爱,不与人胡来孟浪,但哪有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她没见识过?同性之间的情爱,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太大的意外衝击。
「少主说了,要趁早啟程,晚了要是凤翔军攻进城来,我们会被波及」雅克巧妙的移开话题,不让他人接着讨论自已的私事与他的性向问题。
「我带燕青先来这里住,我还要去张罗别的事情,少主那里还需要我帮手,燕青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小青一点武功也不会的」雅克轻拍抚着燕青的头顶,眼神中满是爱怜。
矮雅克半个头的燕青,此时突然正色的对着雅克说:「那你自已也要小心啊!别弄伤了你一身的细皮嫩肉,我会心疼的」
燕青回想起前些日子,雅克夜里回来,背上带着鞭伤,差点没让燕青当场昏死过去,燕青用着上好的药料,仔细的敷护着,把雅克的伤口好生照料着,就怕留下伤疤。
「我知道,还有事,先走了!天黑我会回来」雅克把自已与燕青的行李,放在隔壁厢房中,匆匆离去。
只剩下芸娘、涅里、燕青,三个人杵在房间里,关系曖昧微妙着。
「聊聊唄!光站着多无聊啊!我先说说我自已啊!我姓燕名青,就住在洛阳城的风箏胡同里,我最擅长的呢~是作花绣跟画画!」燕青眼看没人想招待自已,就识相的打破僵局,坐在圆桌边给自已倒茶来喝。
「风箏胡同…那…人称浪子花绣师的…是你?」芸娘当然知道风箏胡同是什么地方,那是个龙蛇混杂,胡人妓院聚集的地段,难怪燕青的契丹话,能够说得这么流利。
「哎~李夫人真是见多识广啊!浪子燕青正是在下我,号称洛阳最放荡的花绣师!呵呵~」燕青不客气的往自已脸上贴金,自吹自捧外加怡然自得。
「您客气了~您的手艺,芸娘见识过,真是不同凡响」芸娘坐在燕青旁边的椅子上,没想到这个态度吊儿郎当的年青男子,居然是洛阳城内第一花绣师父,果然是少年有成,她对着燕青的尊敬,增添了几分,她看过燕青的画作,图画里,挥洒自若风流不羈,没想到人如其画。
「李夫人看见的是哪一位?还记得她的闺名吗?」谈论起花绣与画画,燕青突然兴致勃勃,除了浪子花绣师以外,燕青还有个绰号,画痴燕青,灵感一涌上来,画个三天三夜也不觉累。
「呵~燕公子作过的花绣成千上百,您记得每一个图样吗?」芸娘掩嘴而笑,燕青的名号在她们业界,可是响噹噹的!想让燕青作花绣,还得哄得燕青开心,不是有钱就能买得通。
「我当然记得啊!我经手过的每一个姑娘,我都记得!呵呵~」燕青何止记得,还有本专门的册子,是用来记载花绣客户与图样的。
听到这里,涅里简直要发飆了!他隐忍着自已的衝动,强作镇定,他还以为燕青是有断袖之癖的傢伙,没想到这个油嘴滑舌的臭小子,连女子也染指不少,简直是为害人间,遗祸鄕里啊!
要不是看在雅克的面子上,他一刀劈死这个跟他娘子聊得很开心的男人!
「是金鞍楼的玉盼,她肩膀上的牡丹,是出自您的手笔吧?」芸娘回想起玉盼肩上朱红的牡丹花,活灵活现的瓣叶分明,真让她佩服小盼的勇气,为了爱美不怕疼痛,也讚叹于燕青的巧手工艺。
「哦~盼儿!我记得,眼眸很会勾人的那一个嘛!她最近还好吗?好久没见她了!」燕青当然记得玉盼,玉盼为了博得燕青的喜爱,仅着一条薄纱,跳了三天的艷舞,就为了取悦燕青,给燕青好多灵感,又画了好几副美人艷画出来,卖得了不少钱,一些个官宦名家,争相收藏。
「她让一名富商赎身,带回家做小妾了」芸娘想起身段轻盈的玉盼,不禁有些感叹,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们这么好运的,还是有很多与她情同姐妹的女孩儿,还待在金鞍楼里,还在风尘里打滚求生。
她凝视着身旁不语的涅里,感谢老天爷,在滚滚红尘之中,能遇到涅里与他相知相守。
「他怎么都不跟我们聊的?还是我们配合他,换个话题?」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花绣这件事,燕青好意的出言建议着。
「我相公听不太懂汉话的…」芸娘替涅里解释,涅里还是只会很简单的:是、好、不好…之类的。
「真的假的?那你们怎么沟通?」燕青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下意识觉得芸娘被骗了!因为雅克的汉语讲得很好,只是他若非必要,不使用汉话。
「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能沟通的…我们的生活很简单朴实的…」芸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大多数时间,是她说话,涅里倾听。
「臭小子,你别乱说话」忍气饮怨的涅里突然出声,用着契丹话警告燕青,他不晓得雅克有没有把他们的秘密洩漏给燕青知晓,他用尽苦心才隐瞒的事情,才不想让个不可一世的臭小子给毁于一旦。
燕青听着涅里的警告,突然挑高了一边眉毛,对着芸娘建言:「这样吧!我呢!契丹话与汉话,都略懂,你有没有什么想问你相公的,我帮你翻译!」燕青生平最恨人家出言要胁,非整整涅里不可!
「嗯…这个嘛!…」认真的芸娘偏着头思索着,平时是有些生活琐事想问涅里的意见,不过这当下要提起来聊,也不晓得哪些是该讨论的。
「替我问问我相公,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比较不足的…」芸娘有些害羞的提出她好奇已久的问题,涅里从来不嫌弃她什么,是她愿意虚心受教,免得相公积怨在心中。
顽皮的燕青,用着契丹话对着涅里问:「她问你啊!你为什么老是一脸没吃饱的臭表情,是不是嫌弃她哪里啊?」
不以为然的涅里挑了挑眉毛,这臭小子…分明是在逼他自曝秘密:「没有,她很好」涅里简短的回答。
煞是正经的燕青,转头对着芸娘说:「他说没有!不过呢~他觉得你最近有点变胖了!」
我哪有?!燕青…你…!涅里真是百口莫辩。
「真的吗?胖了?…哪里?」芸娘听闻此言,大吃一惊!她什么时候变胖的,自已都没注意到。
「我帮你问问!」燕青转瞬凝视着涅里,对着涅里说:「你娘子说啊!你老是面无表情的,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已面对着石像在过日子呢!像不像石像啊你?不像就摇头否认啊!」
涅里憋着一口怨气,含恨咬牙,只能摇头。
燕青煞有其事的回应芸娘:「他说不行!不行!整个胖了一圈呢!女人的体态,多重要啊!」
「真的吗?那…那…我从今天开始,晚饭不吃好了…」信以为真的芸娘愁眉不展,真以为涅里嫌她发胖变圆,体态臃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