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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嫣没得选,妙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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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妙失笑出声:“这话你倒记得牢。但灵嫣,我教你挣命、博出路,靠的是自己的本事,挣的是自己的命。可你如今做了什么呢?”

“我……”

“你指望那河西商人本分文雅不碰你;你指望红姨蓉妈大发善心答应你卖艺不卖身;你还指望我来救你于水火之中。说不定,你还盼着来日有一个翩翩佳公子为你赎身脱籍,盼着他怜惜你的气节,信了你的清白,娶你做正头娘子。”说到这里,苏妙妙掩唇嗤笑一声,又道,“你要做的事为何不成?因为你没有一件事,是打算凭自己的本事做成的。河西商人花大价钱买下了你,红姨蓉妈也是真金白银供你养你教你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又凭什么要体谅你,凭什么要放你一马?更别说靠男人了。男人今日能救你,明日厌了你也能冷你害你。”

“可我一开始是不愿的!”灵嫣哭得更凄惨,“我并不需要红姨蓉妈养我!我也不愿来这火坑里头!”

“是,你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犯了事,全族女眷都没入教坊。像你这样的出身,平康坊里比比皆是,人人都不甘。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才要挣命。我不敢说霭烟阁有多好,但只一句:世上有比霭烟阁更可怕的火坑。生在这火坑里头,就要接受火坑的规则。要么活得坦荡些,凭自己的本事跳出去,要么便一头碰死,清白来去。”

苏妙妙长叹一口气。

多说无益,她心知灵嫣已是魔怔了,此刻无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只一门心思要搞“守身如玉”“冰清玉洁”那一套。她恨透了那些将贞操充作女子军功章的伪君子。在他们看来,似乎只有拥有一个好出身、有一副没被碰过的身子才配为人;如果不然,这女子便是堕落下流。要是这女子竟能在床笫之间获得欢愉,那更是十足十的贱妇了。

灵嫣目光呆滞,仰视着苏妙妙冷若寒霜的脸色。她忽的退了一小步,重重扣头,嘴里嚷着:“妙娘!妙娘!你帮帮我!我不能接客,若是我自甘下贱,那他便再不会要我了!”

来了!苏妙妙心中轰隆一声,暗道一声不好,又是气又是急。若灵嫣只是拗了性子,她去斡旋一番求一求,捱到灵嫣回心转意不成问题,至少让她少受些皮肉之苦——这已是苏妙妙能做成的全部了。但灵嫣迷了心窍,竟要为一个不知姓名、无情无义的男人守贞,当真是——!

苏妙妙气得头痛,挥手命嬷嬷和丫鬟摁住灵嫣,不让她把头磕破了影响价钱。随后苏妙妙怒道:“什么是下贱?你把一切指望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盼着他如传奇故事里头那般,天神下凡地救你出火坑,这才是下贱!简直是愚不可及!你在这后院柴房里头关了这许多天,他可有来看过你?可有为你上下打点求情?”

以灵嫣的身份,接触不到外头的男子。她从十一岁起就在苏妙妙眼皮子底下,也不可能跟苏妙妙的客人暗通曲款。所以,这人只可能是霭烟阁里的龟奴。

一想到这里,苏妙妙心如刀绞,恨铁不成钢。她摔了个茶杯,站起来,冷冷道:“若是单为着你破了身他便不要你,也算不得什么好男儿。主仆一场,我最后劝你一次:先隐忍苟活,再做后话。”

灵嫣第一次见苏妙妙这样疾言厉色,心里头慌得无以复加。她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可手脚都被老妈子摁住了。她凄厉地尖叫:“妙娘救我!”

“你做事前不过脑子,也没有想过来问问我。更可恶的是,你这般行事,还差点连累了我。如今,你惹出大祸来,倒想到我来救你了。”苏妙妙冷笑着摇头,“我救不了你。要么接客,要么……”

她不再置一词,转身走了。

也不知那龟奴有什么魔力,竟让灵嫣执着至此,在苏妙妙软硬兼施又骂又吓之后仍是不松口。霭烟阁是生意。既是做生意,可以小亏,但绝不能折本。红姨是杀伐决断的铁娘子。既然灵嫣抵死不从,霭烟阁这种风花雪月的高档场所又不可能绑着她接客,于是红姨当机立断,把灵嫣卖了,算是补回一些在她身上砸下的成本。卖灵嫣的钱又买回了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子,都是美人坯子。

苏妙妙得知红姨的决定,犹豫再三,仍是悄悄递了个话,还望红姨高抬贵手。大约红姨是真恼了灵嫣,并不将苏妙妙的话放在心上。苏妙妙后来着人打听了。灵嫣是被塞着嘴绑着手脚卖出去的,远远地卖出了平康坊,去了一个下等窑子。她在霭烟阁里头学的那些诗书琴曲在这里全用不上。人家也不打她骂她,不跟她讲道理,只把她手脚捆住、塞着嘴锁在床上。

灵嫣被卖去的当天夜里就被一个拉煤车的糙汉开了苞。那糙汉冬日里挣了不少银钱,买了一个小娘子的初夜,当然要物尽其用,极尽凌辱。同样的噩梦第二天、第三天也还在持续,灵嫣一天要伺候五六个客人,大多是脚夫或摊贩。灵嫣羞愤欲绝,想起苏妙妙说的“一头碰死”,可是眼下她手脚都被绑住,嘴里塞着布条,当真是求死无门。

灵嫣的死讯传来时,苏妙妙正陪着乔寰。得了消息后,苏妙妙有些黯然,拿了两贯钱给柳嬷嬷,低声吩咐她安排人打点灵嫣的丧事,好歹让她走得体面些。

据说灵嫣是得了脏病,不治身亡。很残酷,但却是这世道贱籍女子无可奈何的悲惨命运。谁也不是天生愿意卖笑卖身,但身在贱籍,若是要和命运硬碰硬,搞那“宁死不从”的一套,对不起,老鸨可不会任由你吃着闲饭不做事不赚钱。与其粉饰太平,不如丢掉幻想,认清现实,在现有的逆境之中好好活出来。

“你不怪红姨?”乔寰奇道。

苏妙妙摇头:“不怪。若来日我接管了霭烟阁,也会这般行事——为了培养灵嫣,花出去这许多银钱,不能白糟蹋了。这是生意,哪那么多真情。”

“可如若你没有进这霭烟阁,如若你被卖到了那下等窑子里头,又该如何?”乔寰笑着问。

“我不会被卖到那里的。”苏妙妙狡黠一笑。

“哦?你怎么知道?这事儿可没准的。”

“我长得好看。”苏妙妙理直气壮地说。

乔寰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搂过苏妙妙的腰,掐着她腰间的软肉恨恨道:“小滑头!当真是自卖自夸!”

苏妙妙也跟着笑:“我被卖时,……拿了我生母嫁妆里仅剩的两件首饰,拿来打点人牙子,哭求她把我卖去个好地方,日后成器了定然孝顺她。人牙子得了我嫡母的吩咐,原也是想把我卖去下等窑子里的。看我可怜,她到底不忍,还是带着我到了红姨的跟前。幸亏我生母同红姨是故友,这才被留了下来。”

乔寰默然,叹了口气,在苏妙妙腰上揉了一下以示安慰。

“倘若真有一天,我落到那样的境遇里头,我大概也会接受吧。我会抓一个家境殷实的伙夫,或者找个有出息好哄骗的跑堂,诱他们为我赎身。先离了那里,再做计较。”

乔寰又叹了口气。随后他说:“你不会落到那样的境遇里的。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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