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秋到重阳,王四娘家一直处于一种人仰马翻的状态。知道养子看上了一个娼妓,王四娘当即气得昏了过去;知道养子下了决心要跟这娼妓厮守,王四娘又气得从床上跳了起来。烧火棍打断了两根,杯盘碗碟不知道摔了多少。八月二十八这一日韩程被拘在家里出不去,生怕林俏影等急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冲王四娘回了嘴。
“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窍了!你愿意娶一个烂货当婆娘,我还不要这种儿媳妇呢!你要是还当我是你母亲,就趁早死了这份心!”
“阿娘,林娘子文采斐然,只不过命不好,并不是什么烂货!我并没什么痴心妄想,我只是想照顾她……”
“呸!什么文采,妖妖娇娇的,不是正经踏实过日子的女人!再说,官妓没法赎身脱籍,良贱不得通婚,你拿什么照顾?”
“我想过了,阿娘,霭烟阁里也要厨子,也有不少师傅有自己的绝活。我去霭烟阁当厨役,一样能对阿娘尽孝,还能照顾林娘子……”
王四娘大怒:“做梦!”
鸡飞狗跳到了深秋,王四娘终于松了松口,不再那么坚决。她依旧不同意韩程的决定,但仍是答应放他去赴每月二十八日的约。王四娘想着,都说娼妓无情,兴许那林俏影看自己儿子身上捞不出什么油水便也罢了,便由得他去了。
韩程一路小跑来到茶坊,可是等到晌午还不见人影。他有些失落,还以为林娘子是因为自己上个月的爽约怄气。他又去霭烟阁打听,却得知了一个让他不敢置信的消息。
“被抓了?”韩程瞪大了眼,“总该有个理由吧!”
“什么理由?”龟奴没好气地回,“红姨早说了叫她别写那些传奇本子,如今倒好,广平王家小王爷回京了,要找一个妓子麻烦还需要理由么?”
广平王小王爷。
韩程如坠冰窟,不明白这世道公理何在。
或许有吧,但名为正义的天平上,妓子不过是轻如鸿毛的砝码,在高官勋爵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韩程四处奔走,又打听到林俏影被关在京兆府狱里。他到了京兆府,东碰西撞的见着一个武侯就向他们求情说明情况。京兆府里的人又撵又赶又威胁,最后实在赶不走,于是韩程如愿以偿地把自己弄进了京兆府狱里。
见到韩程也被关了进来,林俏影愣了愣神,在武侯走后隔着牢狱隔间叱问韩程:“你是为我来的?”
“林娘子,你没事吧?”
与此同时,韩程急切地问。
两人异口同声的话,让双方都笑了起来。林俏影的笑只停留了一秒,随后她急切道:“你真是痴!这地方你也来得!”
“他们说我对官差不恭敬,是藐视国法,就把我关进来了。”韩程羞涩地解释道,“可是,林娘子你也不曾作奸犯科,为何他们关你?”
提到这件事,林俏影脸上泛起浓重的阴霾。她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说我写的传奇本子不合百姓心意,是犯上作乱的宣传素材,于是就把我抓起来了。”
“林娘子,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韩程轻声承诺道,“我朝律法从轻,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你别担心,以后咱们还要长相厮守的。”
林俏影一怔,脸上浮起嘲讽的笑意。律法从轻,是对良民和官吏而言的;像她这样的贱籍女子,根本连个人都算不上,至多是街边的野花野草,物件罢了,是死是活又有谁会关心?至于他说的什么长相厮守……
“韩郎,不好这样乱用成语的。”林俏影摇了摇头,“我跟你必不可能长相厮守。”
“为什么?我阿娘已经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