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姬岑三五不时就会带着小红杏一道去湛园寻玉无瑕,尽管玉无瑕对她二人视若无睹,但她们完全不在意,姬岑依旧自顾自欣赏他的美色,小红杏埋头奋笔疾书,一次画一个玉无瑕。
只不过,她现在学聪明了,每次画完后,她都会将画作垫在一堆宣纸下头,免得被姬晏瞧见。
夕阳西下,玉无瑕结束教学,姬晏告辞离去,姬岑与小红杏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尤其小红杏,她还时不时回头朝玉无瑕抛个媚眼,抛到眼皮子都快抽筋了才肯罢休。
然而,玉无瑕还是无动于衷、面不改色,他站定在廊下,淡淡地望着她,跟看天边晚霞无甚区别。
须臾,他问身侧的林菁,语气疑惑:“江夫人为何屡屡朝我翻白眼?”
他观小红杏的言行举止,也不像是个无礼粗蛮之人,再者,他不曾得罪小红杏。
林菁:“……”冰山脸底下藏着的是波涛浪涌,他想说,公子,可能江夫人抛的是媚眼。
然,他还是没有轻易开口诋毁一个女子的清誉,想了想,道:“可能……江夫人患有眼疾。”
丫鬟初篁整理完里头的书案,拿着一张宣纸走上前来,问:“公子,这张画要如何处理?”
(注:初篁、林菁皆为竹子的别称。)
玉无瑕接过那张宣纸,低眸一瞧,立马移开视线,这张画威力无穷,伤眼睛,只因画中男子实在貌陋,眼睛长得像绿豆,鼻子长得像蘑菇,嘴巴则像腊肠,丑得天怒人怨。
他将宣纸折了两道,将其随意夹在手中所拿的书本里,吩咐:“初篁,日后若是再见到这等画技的作品,直接收到我书房画柜里便是,无需再来过问我。”
初篁略有点诧异,应道:“是。”
玉无瑕负手而立,心中暗想,他倒想看看,小红杏究竟还能把他画成何等难看模样。
今日,天气明媚,小红杏兴致勃勃地换上束袖骑装,出了江府,姬岑已在门口等她,一见到她,挥手招呼:“小妹,快过来!”
姬岑坐在高头大马上,好生威风。
小红杏急忙奔上前去:“岑姐,你今日好生英姿飒爽!”
姬岑昂头,笑道:“那是自然。”
她将手中牵着的另一根缰绳递给小红杏,小红杏握住缰绳,转头看去,竟是一匹毛色油亮的小红马!
小红杏大喜,“谢岑姐送我宝马!”
“俗话说,宝马配美人,这匹小红马能被你这个大美人骑,简直是它的福分。”
小红杏爱不释手地摸了摸小红马的鬃毛,小红马呼噜噜打了个响鼻。
江过雁曾经指导过小红杏骑术,不过因为不常骑马的缘故,小红杏骑术不大好,祖千秋托着她,小红杏小心翼翼地翻身上马。
姬岑体贴她,慢悠悠地踱马,往郊外的沙场而去。
小红杏与她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到了沙场,玉无瑕和姬晏已经到了,玉无瑕正在指点姬晏如何一边骑马,一边射箭。
他以身作示范,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在沙场驰骋,扬起一地沙尘,但这场沙尘并没有阻碍他的视线,玉无瑕左手持弓,右手勾弦,“咻”的一声,利箭猛然射出,正中靶心!
小红杏颇为吃惊,之前她一直见玉无瑕穿着宽袍大袖,以为他只是个弱骨文人,没想到他换上束袖骑装,也能如此飒爽利落,气势一点不输给沙场武将。
姬岑拍手叫好:“表哥好厉害!”
玉无瑕闻声望过来,见到二人,轻轻点头,不再理会,继续与姬晏说其中要领。
姬晏听罢,也跟着挽起弓箭,在马背上不断变换角度,试着一次次射箭。
玉无瑕一边看着,一边指正他动作。
姬岑骑着马蹭过去,嬉皮笑脸地道:“晏弟,你好菜啊,表哥都教你这么久了,你骑射之术还是这么烂!”
姬晏正是少年心性,听不得姬岑贬低他,不服气地怼:“皇姐看不上我的骑射之术,我还看不上皇姐的马术呢!”
“嘿!你小子今日是存心要跟我吵架了?”
姬岑作势撸袖子,“你敢不敢跟我比一比马术?”
“比就比,孤有什么不敢的?”
玉无瑕冷眼瞧着二人抬杠,显然也是习惯了,自顾自低头用大拇指拨弄弯弓,弓弦发出“铮铮”嗡鸣。
姬岑与姬晏于是骑着马,围着沙场外围快步跑起来,一会是姬岑跑在前头,一会是姬晏将姬岑甩在后头。
小红杏津津有味地看着,不得不说,姬岑真的是女中豪杰,她还会一边骑马,一边做各种花里胡哨的动作,期间还不停吆喝:“表哥,看我!看我!”
姬晏气不过她如此散漫,故意让马后蹄扬她一嘴沙土,“皇姐还是闭上嘴,专心与孤比赛吧!”
姬岑“呸呸呸”好几声,气得够呛,一甩马鞭,骏马立时加快步伐:“姬晏,本公主定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姬晏转头冲她扮鬼脸:“那你先追赶上来再说啊!”
小红杏看了一会后,注意力又到了不远处的靶子上,她驱着小红马走上前,从一旁拿起弓箭,退离靶子,试着弯弓搭箭,箭头对准靶心,一放手,羽箭有气无力地飞出一段,在半空落下。
祖千秋见状,刚要上前,玉无瑕已经踱马到小红杏身侧,“你力度不够,姿势也不对。”
小红杏一惊,没想到玉无瑕会主动开口与她搭话,这还是第一次呢,看来,这些天的媚眼没有白抛,她歪头,笑着问:“那你教我?”
玉无瑕望了眼她歪扭扭的身姿,道:“首先,坐直身体。”
小红杏立马将脊背挺直。
玉无瑕接着道:“右手以食指,中指及无名指扣弦,食指置于箭尾上方,中指及无名指置于箭尾下方。”
小红杏一一照做。
“举弓时左臂下沉,肘内旋,用左手虎口推弓。”
“开弓、瞄准、脱弦。”
小红杏按照他指示射出,这次箭飞出好一段距离,但还是在中途落下,半点没挨蹭到靶子。
她失望地放下弯弓,看向玉无瑕,“夫子,好难啊。”
玉无瑕愣了一瞬,才觉过味来,小红杏口中喊的“夫子”是他,他一顿,道:“莫要喊我夫子,我并非你的夫子。”
小红杏立刻流露出委屈神色:“我知道,夫子嫌弃我出身低贱、资质凡庸,所以不愿意收我这个弟子。”
玉无瑕想了想,直白道:“你出身如何,我并不清楚,至于资质,的确凡庸。”
小红杏被气到,恨恨地瞪他一眼,“夫子若是不会讲话,那还是不要开口为妙,省得惹女孩子暗地里伤心难过。”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会暗地里伤心难过的性子。”
小红杏接连被噎,无语至极,傲娇地“哼”了一声,随手拿一杆羽箭想要敲他肩膀一下,谁知在中途被拦下。
玉无瑕举着弯弓挡住那杆羽箭,面露不解之色:“夫人作甚?”
“你!”
小红杏纵横情场多年,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气煞她也,要是换了江过雁,眼下肯定巴巴凑过来,自己讨打了!
她气急,破口大骂:蠢货!
玉无瑕越发疑惑,咀嚼道:“蠢货?”
他一本正经之色:“从未有人以‘蠢货’一词评价过我。”
“我知道,大家都说你是神童嘛!”
讲完这句,小红杏不想再理他,索性将羽箭收回,又接着练习射箭。
玉无瑕也不觉尴尬或者生气,依旧待在一旁指点小红杏的动作。
接连射了好几箭,小红杏虎口泛疼,连忙放下弯弓,捂住虎口,呼呼吹气。
玉无瑕见状,思量片刻,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褪下,递给小红杏,“江夫人若不嫌弃的话,可先借在下的扳指一用。”
不过一个玉扳指,她还需要借?玉无瑕还真是小气至极,难道就不能送她吗!
小红杏一把夺过那个玉扳指,套在自己大拇指上,待看清其上图案,不由一惊。
玉扳指上头雕刻着一条盘踞的神龙,纵使小红杏再孤陋寡闻,她也知晓龙可是皇族的象征!
她不禁有点害怕,担忧地问:“这等贵重之物,若是被我一不小心弄坏了该如何是好?”
玉无瑕淡声道:“坏了也就坏了,无甚要紧,家父会舔颜再去跟皇上求一个回来。”
小红杏诧异地望他一眼,他刚才是在含沙射影地骂自己的父亲厚脸皮吗?
可是,应该不可能吧,小红杏心里暗自嘀咕。
“趁日头正好,你再多勤加练习几遍。”
小红杏于是套着玉扳指,继续弯弓射箭。
可是,她射不准靶心也就算了,没有一次能够射到靶子上就太惨了!
练了好几回,她没兴致了,气哼哼地想要将利箭丢开,忽而,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握住她两只手,手把手地教她将羽箭搭上弯弓,帮她一道拉开弓弦。
小红杏注意力被吸引,不由侧头望去,玉无瑕俊逸白皙的脸庞在此刻离她前所未有的近。
玉无瑕提醒道:“射箭的时候,眼睛要正视靶心,莫要东张西望。”
小红杏回过神,有些窃喜,“夫子手把手地教我,难道就不怕传出流言蜚语吗?”
玉无瑕不以为然:“传道授业,不分男女。”
“你且专心地看靶子。”
小红杏只好将注意力放回到射箭上,她眯起双眸,望着靶子。
玉无瑕问:“可看清楚靶心了?”
小红杏将羽箭对准靶心,“嗯”了一声后,玉无瑕带着她松开手,羽箭立时脱弦飞出,牢牢地射进靶子里,正中最外的一环。
小红杏兴奋地拍手:“哇!我射中了!”
玉无瑕一言难尽地松开她:“这就是你看中的靶心?”
小红杏嗔他一眼:“箭是你射的,射不准靶心,你怎么来怪我?”
玉无瑕顿了顿,忽而道:“江夫人,你果真患有眼疾。”
他说完,小红杏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夜间,小红杏兴尽而归,正在房间里头与豆蔻欢快地洗刷刷。
祖千秋凑到江过雁身边,刚开口:“大人,今日夫人与荣安公主去了郊外沙场,夫人还与玉……”
江过雁摆手:“祖叔,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将杏儿每日的行踪告知于我。”
祖千秋诧异:“大人,这是为何?”
江过雁笑道:“我信杏儿,她素来有分寸,不利于我的事情,她从来不会做。”
又反问:“祖叔难道不信杏儿吗?”
祖千秋定定道:“属下自然是信任夫人的。”
罢了,只要夫人平安喜乐,他一个老头子也别无所求了。
跟着姬岑一起混,渐渐的,小红杏也变成了玉家大宅的常客,玉家奴仆对她也是见怪不怪了。
今日,姬岑没空去玉家大宅,小红杏噔噔噔自个儿带着豆蔻、祖千秋上门去了。
姬晏见到她,没瞅见姬岑,颇为意外,问:“江夫人,我皇姐呢?”
小红杏摆手笑道:“岑姐她今日没空,我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姬晏更加惊奇,“你一个人来这里作甚?”
小红杏白了姬晏一眼,“太子殿下这话说的,我还能来此地作甚?”
她冲玉无瑕抛了个媚眼:“当然是来听玉夫子讲课啊~”
姬晏无语,得,能跟姬岑玩到一起去的,果然也是个厚脸皮的家伙,他不好出言赶走她,只好将视线投向玉无瑕。
玉无瑕无视小红杏的媚眼,淡然地将《六韬》打开,“阿晏,我们今日讲国君御天下的方法、治国用兵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