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怜浑身一震,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朝门口望去,就见方才已经愤而离开的晏温,又一次重新出现在了门口。
她有些意外,晏温从来不是那种做事犹豫不决之人,这次又为何会去而复返,难不成是怒意没发泄出来,又回来找她兴师问罪来了?
沈若怜的脸上写满局促不安。
然而她发现,他此刻看向她时,神态比方才要温和隐忍得多。
微风裹挟淡淡的海棠花香,鼓动着男人的衣摆,房中灯火晃了晃,最靠近门边的一盏被风吹熄,一缕青色烟丝蜿蜒直上。
空气中隐隐有一股焦灰味被风吹来。
晏温站在门外,沉眼盯着沈若怜看了片刻,抬步跨过门槛的时候,浅蓝色的蜀锦金丝滚边衣裳下摆在灯火的映照下微微泛着光。
之后他朝她款步走来,每走近一步,沈若怜便愈发能看清他眼中压抑着的浓墨重潮。
她吞了吞口水,无意识唤了声,“皇兄——”
“嗯。”
晏温在她面前站定,压下薄薄的眼皮,视线居高临下地锁着她,他高大的影子罩在她身上,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缠得她透不过气。
半晌,他开了口,语意不明地问,“倘若,孤允你回东宫呢?”
“什、什么?”
沈若怜猛地睁大眼睛,面上的局促全变成了震惊,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第31章
晏温对她伸出一只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扳指上的宝石闪着蓝色的光。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潮冷气息,沈若怜觉得晏温拇指上的那枚温润的白玉扳指, 都要比他身上的温度要暖一些。
他的手伸向她, 一股凉意袭来,她下意识向后侧了侧, 微微闭上眼,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那只手却在快触及到她眉心的时候,骤然停了下来。
沈若怜微眯的眸子睁开, 瞧见晏温喉结一滚, 听他自胸膛里发出一声闷笑, 接着, 他淡淡将手收回,重新负在身后。
窗外月影稀疏, 有暗香浮动, 屋中的灯影轻轻晃了晃。
他对她重新开口时,克制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
“孤的意思是,孤不认为裴词安是你的良配, 你可以随孤回东宫。”
沈若怜的心猛地一紧,忽然攥住了身侧的衣摆, 耳中只剩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须臾, 她听见他用沉稳的语调继续说道,“同从前一样, 做回孤的妹妹。”
男人的语气云淡风轻, 像是拂过耳畔的一阵微风。
沈若怜攥着的手忽然就松开了,手心里一片湿滑,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轻松还是隐隐的失落。
她缓了缓神,故作轻松地撑起一片笑意,抬头看向他,打算婉拒他的提议,然而她却在与他对视的瞬间,不经意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深意。
沈若怜动作一顿,突然猛地睁大眼睛,一种难以置信的想法涌入脑中,她的思绪瞬间变得纷乱无比,不知道自己此刻该摆出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只能慌乱地低下头去瞧自己的指尖。
好半晌,那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平复了下来,有什么东西如同拨云见日一般,愈发明显起来。
屋外似乎落了雨,细细密密的雨声轻轻敲打在窗棂上,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灌进屋内的风忽然就变得又湿又冷。
李福安在门外,默不作声地将门关上,接着将每一扇窗户的叉竿去掉,把窗户挨个落了下来。
一切又归于安静。
相对着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嗤笑一声,抬头看向晏温。
“皇兄,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放松,甚至细听下去似乎还有些调侃的意味,同从前这一年面对他时的拘谨截然不同,就好似抛却了所有枷锁,再也无所顾忌那般。
她在这一刻,无论得到的是他什么样的回答,沈若怜都觉得,自己这一年多自我背负的枷锁,被她彻底卸下了。
她不想再去无端揣测,不想看他同孙婧初言笑晏晏,也不想再小心翼翼维持着本就已经稀碎的关系。
晏温呼吸微沉,眼眸闪烁了一下,眼底刹那间浮现一抹汹涌而晦暗的情绪,面容沉冷地与她对视着,不发一言。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沈若怜能看到晏温眼睫上潮气凝结的晶莹,近到她与他交换着彼此温热的呼吸,近到他的袖摆被冷风吹着反复擦过她的手背。
她这次没再躲避,像是一只小兽在观察猎人投放的食物一样,谨慎而又好奇地观察着他眼底的情绪。
良久,沈若怜瞧见晏温眼底翻涌的情绪重新归于平静,他将眼帘缓缓下压,视线如同羽毛一般轻扫过她的唇。
沈若怜下意识抿住了唇,就听他像是被气笑了一般,压抑着语气开口:
“嘉宁,孤同你不止一次说过,你不可能是孤的太子妃。”
“所以皇兄——”
沈若怜忽然笑了起来,后退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我马上要及笄了,再回东宫不合规矩,是你说东宫也会有它该有的女主人。”
“况且,我真的觉得嫁给裴词安很好,皇兄若是当真关心我,我能不能求皇兄一件事?”
晏温不动声色垂眸,嗓音有些低哑,“何事?”
桌上的灯火晃动的厉害,沈若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过去揭开灯盖,拿起一旁的银簪挑了挑灯芯,才回头重新看向他,笑容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