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杜昙昼再次问向候古的小厮:“本官问你,你家老爷在缙京可有仇家?”
小厮想了半天,苦恼地说:“老爷很少和别人打交道,没听说得罪过谁,要是在做生意时结下了什么仇家,他也不会告诉我们这些下人。”
杜昙昼又道:“你把他昨夜做过的事、见过的人和去过的地方,事无巨细,全都向本官重复一遍。”
小厮说的话,和京兆府尹在来的路上对杜昙昼说的经过基本一致。
那天早些时候,候古去了一趟城东的店铺,中午时分回到府里,用了午餐后便睡下了。
午休起来,接到了几封送到府里的信,看完以后,让管家从库房里找出来了好些个贵重的金银玉石,放在了锦盒之中。
那天晚上,他带着小厮出了府,先是去了趟鸿胪寺,不久便出来了,又让小厮驾车去了木昆所在的驿馆。
最后从驿馆直接回到府中,进了主屋,直到身死,再没出来过。
“你是如何发现他尸身的?”
小厮回忆道:“昨晚老爷回府后好像有点紧张,屋檐的瓦当被猫踩了,只发出了一点动静,老爷就生气了,把房前屋后服侍的下人训了一顿,还让我们值夜的时候警惕些,小人就一直按照他的吩咐守在门外。”
“过了一个多时辰,小人看都已经亥时了,老爷房里的油灯还亮着,以为老爷是睡着了忘了熄灯,就推门进去了,谁知一抬头就见到老爷——老爷的面朝下躺在地上!”
小厮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软倒在门槛边上,还是府里的护卫听到了响动跑了过来,才把他扶了出去。
院里院外的仆从们都围了过来,可谁都不敢走到主屋里查看。
护卫毕竟胆大,抽出刀一步一步走到候古身边,在他脖侧摸了一下,才发现候古已经断了气。
小厮还处在后怕之中:“当时小人吓得走也走不动,是管家带人到京兆府报的官。”
杜昙昼再次向他确认:“你一直守在屋外,却没有听到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
小厮说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亥时……”杜昙昼又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候古是什么时辰?”
“大约是戌时二刻,不、应该是三刻,当时小人还听到打更声了。”
戌时三刻……
杜昙昼沉思不语。
房内众人都安安静静地等着听他的命令。
“大人。”仵作从尸体旁边站起来:“初步的查验已经完成,您是否还需再看?如果不用,卑职就将尸身送往临台义庄,回去进行进一步的验尸。”
“不。”杜昙昼摇了摇头:“大承有律法,七品以下官员和平民不归临台所管,尸体还是要送到京兆府去,这样才合规矩。”
府尹正要开口,杜昙昼打断他说:“尸体拉到你那里,不代表本官就不管了,你们京兆府也有仵作,可以叫他继续检查尸骨,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那大人您……?”
杜昙昼:“本官要去趟鸿胪寺。”
离开候古府邸时,天边已泛起微茫的白光,满园的桃花在风中簌簌飘摇。
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眼下已是卯时正,京中各大官署都到了开门点卯的时辰。
马车上,杜昙昼问莫迟:“你怎么看?”
莫迟想了想,说:“杀手刀法精湛,来去无声,既然不为求财,想还是寻仇的可能性比较大。而且杀他的人不一定就是他的仇人,以凶手的身手来看,应当是候古的仇家雇来的刀客。”
杜昙昼表示赞同:“调查他的仇家之前,我要先去趟鸿胪寺。”
“你觉得那个鸿胪寺少卿有点可疑?”
“不好说,见到他本人一问就知。”
鸿胪寺官署内,少卿马上承认了是他同意候古去拜访木昆的,但却对候古的死震惊不已。
“这……他可是缙京有名的乌今富商,死讯一旦传出,恐怕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杜昙昼压低眉头,故意表现出对少卿的怀疑:“陛下命令禁卫严加看守驿馆,生怕木昆王子出事,你明明知道目前两国关系紧张,为何要放候古进驿馆拜见木昆?”
少卿眼皮一抬:“大人这是哪里话?候古和木昆王子都是乌今人,候古拜谒本国王子本就是理所应当,下官为什么要阻拦?何况死的是候古又不是木昆,下官的所作所为并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不是吗?”
杜昙昼没有说话,眼睛在他腰间的玉带钩上一扫而过。
少卿察觉他的视线,用外衣遮住了腰带,清了清嗓子,又道:“下官此举是获得了鸿胪寺卿终延大人的批准的,杜侍郎若有不满,就请去找我们终大人吧。”
杜昙昼沉默片刻,突然换了脸色,看上去就好像因为听到了终延的名字,而改了态度一样,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少卿大人多思了,本官负责追查此事,自然人人都要怀疑一遍,若是言语上得罪了大人,还望见谅。”
少卿借坡下驴,拱了拱手:“杜大人言重了。”
杜昙昼话锋一转:“既然少卿也不知候古为何被杀,不知能否配合本官的调查?”
“杜侍郎不妨直言,只要下官能做到的,都会满足大人。”
杜昙昼挺直肩背:“那就劳烦少卿将候古的户册取来吧。”
大承律法规定,所有进入国内的胡人,都要在鸿胪寺立户造册。
同时,家中的各项大事,诸如娶亲、丧偶、生子、购置田产家业等事宜,都要定期向鸿胪寺汇报,以便记录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