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少卿就取来了候古的簿册。
杜昙昼翻开一看,候古的生平大事都记录在纸上。
候古是十年前入京的,起初在一个叫做阿伏干的乌今富商家中当账房先生。
八年前的某一日,忽然开始经商,做起了玉石生意。
期间,他曾多次往返于乌今和大承之间,出入的理由都是要回乌今寻找更多玉石。
他在乌今逗留的时间都不算长,只有一次特别久,待了十个月才回到缙京。
从永章二十二年起,他就再也没有回过乌今,至今已将近两年了。
从户册上看,杜昙昼没有看出太多可疑之处,只有一点他觉得不能理解——候古是如何从账房先生忽然变成了做买卖的生意人?他采买玉石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杜昙昼点了点“阿伏干”三个字:“此人的户册应该也在鸿胪寺吧。”
阿伏干的簿册上记载的内容更短,只提到他是二十年前来的大承,除了他在缙京的住址外,其余均无所载。
“为何如此简练?”
少卿解释道:“也许此人已经离开大承,所以才许久没有来鸿胪寺报到。”
杜昙昼记下了那行地址,将户册还给少卿,很快就带着莫迟离开了鸿胪寺。
走到官署外,莫迟压低声音:“可有发现什么不妥?”
“这鸿胪寺少卿应当与候古的死无关,他之所以会同意候古进入驿馆,完全是因为收了他的贿赂。”
杜昙昼:“你可有见到他腰间的玉带钩,那东西价格不菲,以他的俸禄绝对买不起。从前我也见过他几次,他身上从没戴过那么贵重的饰品,今天却突然戴在了身上,想必是刚刚到手的东西。”
莫迟点了点头:“是了,候古的小厮说他昨夜带着重礼,先去了鸿胪寺,看来就是送礼去了。”
杜昙昼的表情依旧不见放松:“鸿胪寺少卿见钱眼开,这不难理解,但他却说此举得到了终延的批准,这就奇怪了,以我对终延的了解,他不像是如此不谨慎的人……罢了,先不提他,还是抓住真凶更为紧要。”
莫迟思索道:“候古不惜砸下重金,也要获得与木昆见面的机会。往好处想,是他对母国一片忠心,一心要拜见本国王子,往坏处想……”
须臾后,他摇了摇头:“即便是我这么擅长把别人往坏处想的人,也想不出候古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杜昙昼勾起指头,在莫迟额头轻轻一弹:“不许这样说自己,多思无用,随我去阿伏干府中走一趟。”
第87章 也有莫迟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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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龙璧坊的西南角,在最接近坊门的街巷上,有一处占地广阔的宅院。
即便朱红色的院门早已斑驳,也能从华丽却腐朽的门头上看出曾经雕梁画栋的影子。
这座曾经属于乌今富商阿伏干的高门大院,如今已经被十几户不同的人家占据。
院门不用退,因为常年都是敞开着,刚绕过影壁,就能见到院中拉满了长绳,绳子上晾晒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不少都打满了补丁。
污水被随意地倾倒在当初建房的工匠精心设计的明渠内,或高或低的孩童流着鼻、光着脚,在泥泞的土地上来回奔跑。
阿伏干豪宅的主屋、厢房、耳房、仓库,就连养马的马厩都有人住在里面,十几户人家的几十口人就借住在这座曾经金碧辉煌的富家大室内。
后院开挖的人工湖早已干涸,湖底遍布杂草,除了修建于湖中的湖心亭外,这里再也看不出半点过去的辉煌了。
见到杜昙昼和莫迟两个生面孔进来,小孩子们还好奇地围了上来,站在不远处不停打量。
其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干人等,几乎没有对着二人升起一星半点的兴趣,见到他们走进,反而流露出恼怒,有的甚至挥手驱赶道:“这里没有多余的房子了!”
莫迟回头看向杜昙昼:“别说这么多年过去,阿伏干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就是有,肯定也早都被人拿走了。”
杜昙昼沉吟不语。
莫迟问:“现在怎么办?”
杜昙昼思索片刻,道:“去主屋,能在这么多人里抢到住主屋,那户人家就算不是这里最有势力的,至少也会是最早住进这间大宅的人,说不定曾经发现过什么。”
主屋中住着一家四口,男主人不在,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疯玩,只有身形健硕的女主人弯腰蹲在房门口,用一把豁口的钝菜刀剁排骨。
在收了杜昙昼几锭银子以后,女主人用腰上泛黄的围裙擦了擦手上的碎骨渣,直起腰,问道:“什么事?先说好,这房子可不能让给你,不过……”
她上下扫了杜昙昼几眼:“看你的穿着打扮,应该也不是会跟我们这些人抢房子的人吧。”
杜昙昼立刻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这房子是……?”
“我也不清楚原来的主人是谁,听说好像是个胡商吧。”女主人答得很干脆:“七八年前,我和家里人一路讨饭来了京城,那时候没地方住,又见到这间大房子空荡荡的没人住,我们就搬进来了。原本只是打算借住,等到主人回来我们就溜走,谁知道主人家一直没现身,连湖里的鱼都干死了也没人回来过。”
“后来我出去打听才知道,就在我们搬进来前不久,主人家病死了,家产好像也被分完了,就剩下这间荒宅,还是因为风水不好才落得个没人要的下场。我们这些人哪顾得上什么风水好不好,能有个地方住就不错了,就一直住了下来。”
杜昙昼问:“您是第一户来此地借住的?”
“是。”女主人点点头:“原本打算,只要主人家的亲戚来赶,我们就走,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住的人越来越多,可从来没有人出现过,说要收走这间宅院,我们就这么厚着脸皮留下来了。”
杜昙昼想了想,问:“您住进来的时候,可曾在院中见到过主人遗留的东西?什么样的东西都行。”
女主人摇了摇头:“值钱的东西我是没见过,可能也是我没在院子里仔细找过,至于别的房子里面有没有……就算有,也肯定早就被那些人卖掉换钱了。”
“那不值钱的东西呢?”
女主人表情一僵,抬眸觑向杜昙昼的脸色。
杜昙昼将临台侍郎的腰牌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本官是来查案的,不是来找你问罪的,就算你曾经藏起过主人家的任何物件,只要和本官查的案子无关,本官绝不让你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