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这几天,万姨娘肯定会出手,不但自己动手,还会设计鼓动沈老太太或其他人。沈阁老一死,沈荣华就成了沈老太太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拨掉就不痛快。此次篱园斗法,她虽然胜了,但她与某些人的仇怨就更深了。
怎么防患万姨娘?她没多想,因为单纯防患不是她的目的。她就是把自己的阵地守得固若金汤,说不准也会有百密一疏,而且时时防患也太累。这一次,她要趁机反将一军,让万姨娘等人没出手就落荒败退,而且还要败于无形。一次反击,就要让对手损失惨重,即使对手有胆再来,也需要时间修养补给。
沈荣华让两婆子在凉亭四周充当耳目,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初霜、鹂语和燕声。三个丫头都认为此计妙极,又提出一些建议,商量了一些细节。燕语带着白雨和青柚快步走进凉亭,沈荣华又跟她们说了一遍,就让她们各自去准备了。
“鹂语,你想办法到吉祥堂把这事告诉山茶和山竹,我需要她们配合。”
“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
沈荣华沉思片刻,刚要再嘱咐几个丫头,就看到绿茵朝这边走来。沈荣华猜到是沈恺有事找她,跟初霜交待了几句,就带着白雨和两婆子去迎着绿茵走过去。
绿茵恭敬施礼,说:“二姑娘,老爷有事请你去他的书房。”
“知道了,请姐姐带路。”沈荣华说让绿茵带路,其实快走几步,就把她甩到了后面。白雨是个聪明的,赶紧和绿茵走到一处,悄声询问消息。
沈恺的书房是一座两进的院子,名为竹溪苑。院内青竹迎风,清溪流水,雅致悠然。院内每一处门口都挂有匾额并提有诗句,都是沈恺的手笔。她来沈恺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得知修竹老人的隐秘,她对竹溪苑的认知更深了一层。
“女儿见过父亲。”沈荣华见沈恺走出正房的门,赶紧上前恭敬施礼。
“你来了?”沈恺双眼红肿,面色憔悴,一看就是因昨晚的事没休息好,看到沈荣华,他双手揉脸,叹气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长心呢?万姨娘因你四妹妹在篱园受伤的事心里不舒服,憋着气呢。她本是沉不住气的人,那节骨眼上,她让你去荷香苑,你借故推掉不就行了,何必要跟她面对面冲突?还闹出了人命。她要是再让人找你,你就派人来告诉我,我自会替你挡了。你一个女孩家,就算有大长公主赐的宝剑,杀人无罪,也不能动不动就杀人呢。现在家里上下都怵你,都躲着你,这不是好事,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不知道说什么呢,唉!”
沈荣华默默地听沈恺埋怨她、唠叨她,并没有因此恼怒生气,只是酸酸的伤心。前世,她与沈恺父女之情淡漠,她怨怼沈恺对她悲惨的遭遇不闻不问,将痛恨带到今生。重生之后,她跟沈恺接触增多,才知道前生她与沈恺之间误会很深。
沈恺是绵软的性子,又图轻闲,不愿意多管事,几滴眼泪、几句好话就能糊弄了他。她被沈老太太关进庄子,过着连低等仆妇都不如的日子。之后,又被逼陪嫁到杜家,几轻颠沛辗转,最后惨死,连皮囊都没保住。这些事,那些人不会让沈恺知道,他们会把她说得很不堪,让沈恺以她为耻,从而置她于不理。
今生了解到这些,她又想多一份助力,就努力抛开隔阂,以亲情为桥梁,向沈恺靠拢。这些日子,沈恺对她关受照顾不少,这也是她重生之后极大的收获。
“父亲知道实情就好,我多说无益,万姨娘可以文过饰非,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若不是忍无可忍,我也希望一家子和气,我也不愿意杀人。”沈荣华不想怄气,她露出明媚的笑脸,上前几步挽住沈恺的胳膊,撒娇说:“我让人……不,是我亲手给父亲做了两件长衫,用姨娘给的浮云锦的料子,很是名贵,一件是竹叶青色,一件是竹节白色,穿在父亲身上定然好看,天气转暖穿上正好。”
沈恺知道沈荣华不擅针线女红,说亲手给他做衣服明显是在撒谎,可沈恺很受用。他见沈荣华没哭诉委屈,没再评说是非,只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撒娇哄他,送衣服讨好他,他心里对沈荣华再次杀人害命的不满情绪慢慢缓解。他知道万姨娘的脾气,也了解沈荣华的性子,只是他夹在中间很为难。
“我最希望家里一团和气,可自从你祖父去世,家里闹心的事不断,最近又频出灾祸,连一天安宁日子也没有。”沈恺叹了口气,说:“兄弟房里的事我管不了,我只希望你、你四弟还有四妹妹、七妹妹平平安安就行了。”
沈荣华暗暗摇头,作为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儿女都平平安安,这是最真实的心愿。可沈荣华同万姨娘极其子女之间仇怨很深,这就注定沈恺的心愿会落空。
“父亲,别再说这些事了,我在篱园这些天天天心惊胆颤,都怕了。你叫我来若没有别的教诲和嘱咐,那咱们就说些高兴的事,免得心里难受。”
沈恺带沈荣华进了屋,父女俩都坐下,又说:“我叫你来没别的事,只是怕你因昨晚的事有心结,恨上万姨娘和你的弟弟妹妹,想来开导开导你。也想嘱咐你几句,你还有两年就及笄了,及笄前后要说亲,你可要注意自己闺誉和……”
“父亲不要说了,女儿明白。”沈荣华装出害羞的样子打断了沈恺,她不想跟沈恺谈论这么无聊的话题,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好了,不说了。”沈恺拿起画笔,又放下了,“你想说什么高兴的事?”
沈荣华拿起画笔比划了几下,打量了书房,又围着沈恺转了一圈,没开口。
沈恺见沈荣华卖关子,皱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竹本无心,节外偏生枝叶;藕虽有孔,胸中不染纤尘。”沈荣华倒背着手在房里走了两圈,点评沈恺的书画,还吟咏了几首以竹为题的诗。
“好了好了,你送我两件衣服,也不让你白送。你姨娘之前也送过我几匹浮云锦,只有黑白红三色,我还珍藏了几块上好的貂皮,回头都让人送到怡然居去。”
沈荣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到沈恺身边,说:“父亲,你教我做画吧!”
“我哪里会做画?不过是闲来无事,信手涂鸦而已。”
“父亲,你真不教我?”沈荣华眉毛一挑,面露挑衅。
“不教。”沈恺有些不耐烦了,皱眉道:“女孩儿家应多学些针线女红,做画又不能成名成家,学来无用,要是你祖父还在,听说你学画,不骂你才怪。”
“父亲不教就算了,回头我拜高人为师,声名超越父亲,父亲可别挑剔。”
沈恺轻哼一声,端起茶盏,问:“你想拜谁为师呀?”
“修、竹、老、人。”
“噗”的一声,沈恺刚喝进嘴的茶全喷了出来,好在沈荣华反应快,没被喷一头一脸,可沈恺却弄湿了自己的衣服。沈荣华见沈恺的模样神态,拍着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沈恺则重重放下茶盏,沉着脸瞪视她,也不询问。
“行了行了,我说。”父女二人对峙了一盏茶的功夫,沈荣华妥协了。她把如何听说修竹老人等一系列的事都如实告诉了沈恺,连她给沈慷设圈套、利用祠堂异事引导沈慷去终南山寻找修竹老人,让沈慷和沈惟反目的事也如实说了。
“你、你、你……”沈恺长长叹气,但他并没有因沈荣华得知他另一重身份而懊恼,也没有因沈荣华算计沈慷而责怪她,他反而认为女儿很聪明。
“女儿知道父亲要隐藏身份是怕祖父骂你不务正业,从而惹祖父生气。其实祖父不愿意让你作画是想让你多读书,有学识、有才华。父亲能临摹前朝大家的名画真迹,画出的赝品以假乱真,一些鉴赏者和收藏者或想用名画送礼的人都争相购买,这不正是父亲有才华的表现吗?父亲跟祖父相处时日不长,一定认为祖父教子严厉,其实祖父并不古板,也不拘泥于书本,他欣赏真正有才华的人。”
“你祖父……唉!我跟他也不亲近,他也……”沈恺嗫嚅轻叹,感慨连连。
当年,沈逊得知万户侯府偷梁换柱,把女儿代替侄女嫁给了他,又闹得不尽皆知,让他颜面尽失。他无计挽回,为躲避言论,一气之下赴外任,一走就是十几年。他本想带走所有嫡出庶出的儿女,只是沈老太太抱住沈恺死死不放,又要死要活。他没办法,就把沈恺留在了京城,这一留就是十几年。
所以,沈恺和沈阁老并不亲近,而且,沈恺比其他兄弟姐妹都惧怕沈阁老。
沈荣华突然觉得自己很同情沈恺,说:“祖父在天有灵,定会为父亲的才华而欣慰,但他恐怕也不愿意让父亲隐藏身份,还被某些人利用捉弄。”
“这……唉!自己画不出意境,模仿别人,这算什么才华?”沈恺嘴上实事求是地谦虚了一番,但被女儿夸赞,他的得意和喜悦却溢于言表,“我、我隐藏身份其实并不只是怕你祖父生气,有时候也觉得很好玩的。”
这回轮到沈荣华皱眉了,她这个父亲就是这不着调的性子,正儿八经说不了几句话,肯定会露怯。原来他有另一重不为人知的身份不是故作高深,而是觉得好玩。沈荣华不觉得这么做好玩,也不知道沈恺是不是太闲得无聊了。
沈荣华微微摇头,说:“父亲,四叔知道你就是修竹老人,可他拿你画去结交权贵、当成真品去卖高价钱,赚了银子和大伯分,这些他跟你说过吗?他给过你一文钱吗?你不要嫌女儿说话难听,你当他们是兄弟,他们当你是傻瓜,这不是作弄人是什么?父亲总说让我长心,唉!其实说来说去,我最象父亲。”
沈恺听出沈荣华骂他不长心,可这骂听上去很亲切,让他心里很舒服。他干笑了几声,拿起画笔摆弄,心里却在琢磨沈惟做的事,不很气恼。
“父亲,大伯起初不知道你就是修竹老人,他把你临摹的《苍山风雨图》当成真品拿给五皇子,五皇子又通过怀王试探大长公主在朝堂的威力。大长公主一看就知道这幅《苍山风雨图》是赝品,很生气,但她觉得临摹者极有功底,就派暗卫去调查,才知道修竹老人的身份。之后,她看祖父的情面,只建议皇上把怀王贬为安逸公,降爵而袭,再袭三代,怀王一脉就是庶民了。若大长公主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查出你就是修竹老人,后果会怎么样?父亲听说这些事还能坐得住,依我看,怀王才不安逸,没人比父亲更适合安逸公这封号了。”
沈恺沉思了一会儿,笑了笑,说:“安逸公这封号也不错,诸事不操心,一心图安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日子多么惬意。可惜,怀王那安逸公的封号是皇上和大长公主给的,是真的,我这安逸公的封号是你给的,不作数。”
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难道她这个父亲就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严重?不怕坏事,就怕坏人,一旦有人拿这件事兴风作浪,沈慷肯定会毫无顾忌地把沈恺推出去担责。分银子时他们比谁都积极,若真出事,他们都是缩头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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