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简璧向后撤身子,一面躲着他随时可能落下的、更过分的侵夺,一面挂着勉强的笑意,柔声说:“果真看见了。”
“阿璧,我有一个遗憾,很深的遗憾。”他忽然说。
现下情景,段简璧自然得关心一句,“什么遗憾?”
“能陪我喝几杯么?”贺长霆已经起身,走到博古架前,从下面的箱柜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并两只白玉小杯。
瓶塞一开,段简璧就被那酒香吸引了,脚步不听使唤地凑了上去。
“葡萄酒?”段简璧在姨母那里喝过西域来的葡萄酒,和这个味道很像,但这个更清香,再一看,颜色竟是新鲜的嫩绿色。
“这是怎么酿制的,竟是这个颜色?”段简璧端着酒杯研究起来。
“这是马乳葡萄所酿,至于酿造之法,我也不知。”他并没有告诉她,这是母后亲手酿的酒,窖藏了二十多年,回京前几日,他才递信叫人拿出。
“马乳葡萄?我喝过西域运来的马乳葡萄酒,并不是这个颜色,也不如这个味道好,殿下,你可认识那酿酒之人?”段简璧兴致勃勃地问。
若能寻得酿酒之法,姨母的酒肆将会成为京师一绝,让西域来的酒商都自愧弗如。
贺长霆沉默了会儿,说:“她留下一些手札,回头我找找,里面或许有所记载。”
“那就多谢殿下了。”段简璧笑起来,眼睛像秋水洗过的月亮,泯了一口酒,回味着,想从其中品出些酿造之法来。
很快一杯酒喝完了,贺长霆又给她满斟一杯。
“殿下,您有什么好遗憾的?”段简璧一边泯着酒,一边问。
贺长霆看了看她,她两颊之上生出一层浅淡的红晕,像蒙着一抹粉色轻纱,粉面含笑,眼波晶莹,烂漫率真。
难得见她如此忘忧开怀,贺长霆道:“且喝酒吧,不说那些事。”
他这般说,段简璧自也不会深问,转过头兀自品酒,过了会儿,想到与他和离之事,再想这酿酒的方子,心思转了转,又对他说:“殿下,您公务繁忙,怎好劳您为个酿酒的方子大费周折,不如,将那些手记给我,我带回去,慢慢翻找?”
她说的很清楚,带回去,带到哪里去?
贺长霆默了一息,淡淡说:“也可,改日,你自行翻找吧。”
女郎闻言,哪里会去咬文嚼字,当他大大方方地应了,道着恩谢,便又干了一杯酒。
这酒喝着不上头,但后劲儿很足,连贺长霆都不敢如此喝,他却也没有阻止女郎,陪着她泯了一小口。
酒过三巡,段简璧面色如霞,概因姨母替她出头,提了和离之事,她心中敞亮,这酒便喝的格外痛快,越喝越高兴。
一壶酒,段简璧一人喝了大半壶。
“殿下,和离之后,我不会再记恨你了,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你带兄弟去酒肆喝酒,我给你便宜些。”段简璧大方地说。
贺长霆冷冷地灌了一杯酒,“不提这事。”
段简璧心情好,也觉没必要和他争这一时的意气,便顺着他心意,不说话了,只喝酒。
酒还剩一个壶底时,段简璧再要倒酒,被贺长霆按住。
“快没了。”他说。
段简璧喝得兴起,仰头笑着央他:“殿下,我已经品出几分酿造的法子来了,他日我酿成了,送您两壶,如何?”
“等会儿再喝。”
贺长霆仍是把酒拿开,长臂一伸把人从坐席上抱起,放到了内寝的拨步床上。
段简璧身子已经软了,坐着时没有什么明显感觉,这般一动,才觉的有些头晕,眼前物事天旋地转,颠倒反复。
酒劲儿上来了,她想睡觉。
恰巧身下锦衾香软,铺的还是鸳鸯红被,满目的红色映在眼里,让人更生欢喜。
段简璧偎在被子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会儿,察觉有人替她擦脸,睁眼见是以前伺候自己的红炉,便又闭上了眼睛,舒舒服服把自己交给她。
“王妃娘娘,您看这衣裳多漂亮,比您之前穿的婚服还好看呢。”
她成婚时穿的那套嫁衣早就被火烧毁了,这套衣裳是贺长霆让掌衣局新做的,绿色连裳绣着栩栩如生的长羽翟鸟,是二品亲王妃成婚时应该穿的礼服。
还有一套八树花冠。也是二品命妇封册、朝会、祭祀和婚嫁时才能佩戴的礼冠。
“娘娘,您看,好看吗?”红炉捧着花冠给段简璧看。
“好看。”段简璧只觉眼前的物事个个赏心悦目,笑着点头。
“奴婢服侍您穿上。”红炉为段简璧宽衣。
段简璧仍是笑着应好,乖巧地配合着穿戴完毕,红炉又拿了镜子给她看:“娘娘,瞧您,多好看呀。”
镜中人美目流波,粉面含春,像个欢欢喜喜待嫁的新娘子。
段简璧醉了,忘了那镜中人是自己,抬手想去拨弄那花冠上用金丝锤揲成的花枝。
听门口吱呀一声,有人开门进来了。
桌案上不知何时摆置了两枝红烛,此刻燃得正旺,时而噼啪爆出一声灯花,给这平淡无奇的静夜添了许多热闹喜庆。
推门而进的男人朝内寝走来,颀长挺拔的身量,因着身上合体的朱红礼服,焕发出愈多的英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