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看到明华裳,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是你呀。”
“对啊。”明华裳诧异地看着他,“刚刚我二兄吹了暗号,你没听到吗?”
江陵呼吸微窒,明华裳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不是吧,这么重要的时候,你竟然走神?我们还在执行任务,你都在想什么?”
江陵尴尬,他也不知道为何刚才走神那么严重,竟然什么都没听到。他道:“小声点,她还在睡。”
然而任遥听到响动,已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了:“是谁?”
明华裳听到明华章的暗号后,立刻告诉兄长谢济川去验药了。明华章去找谢济川,明华裳来江陵、任遥的房间等待,顺便将早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哑奴竟然在酒里下了药?”
“不完全是哑奴。”明华裳说,“真正的主使是老鸨。”
任遥不知道是她刚睡醒脑子不清楚还是事情转折太过离奇,她愣了愣,实在无法理解:“老鸨为什么要这样做?”
明华裳摇头:“不好说。等二兄和谢阿兄那边的结果吧,如果验尸证明张子云死于迭梦散,那我们就能抓住老鸨,亲口问她原因了。”
“很遗憾,现在还不能。”窗外突然传来一道薄凉讥诮的声音,明华裳三人回头,看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一个人影坐在窗沿上,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另一道玄色身影从空隙中跳下,轻巧落在地上,淡淡说:“别浪费时间,赶快进来,小心被路上行人看到。”
明华裳喜出望外:“二兄!”
谢济川收起长腿,轻轻松松落到地面,道:“二妹妹,还有我呢,你眼里怎么只有他?”
明华章连个眼神都欠奉,坐到桌案边,说:“别理他。我去了义庄,见到了张子云的尸体,验尸情况比较长,谢济川,你先来说你的。”
谢济川关好窗户,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说:“我问过药坊,哑奴屋里的药是青楼常用药,其中有一味叫迭梦散。这是一种强效迷药,服用后会浑身发热,神志不清,晕晕乎乎如在梦中,配酒用效果尤好。郎中原本用这味药调配麻沸散,不过传入青楼后完全变了初衷,青楼经常用这味药迷晕女子,逼迫女子就范。当然,也不乏某些客人有特殊爱好,用这种药来助兴。”
谢济川越说越不像样,明华章咳嗽了声,冷冷瞥他。谢济川摊摊手:“好吧,那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知道的就这些。”
其实明华裳都知道,她和丫鬟聊天时说得可比这些露骨多了,但现在明华章也在,明华裳有些尴尬,她假装听不懂,转移话题道:“老鸨给张子云下迷药做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明华章顺势接过主导权,说,“据卷宗记录,张子云死时右手边掉落着一柄三寸长的匕首,脖子右侧有刀伤,现场没有第三人痕迹,所以京兆府判断他为自杀。我看过张子云的尸体,他脖颈上的伤虽然扎到血管,但创口边缘没有收缩,皮肤下没有紫黑色凝血块,按道理割中颈动脉会大量出血,周围应该出现红肿,但他的伤口非常平整。”
明华裳、江陵、任遥三人入门还浅,没有学过伤口鉴别,听得一愣一愣。谢济川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他脖颈上的伤口是死后被人伪造的,故意摆成自杀假象,现场一定有第三人。”
“那就是说,那日戌时到亥时之间,一定有人进入风情思苑。”谢济川问,“查出他真实死因了吗?”
“他颜面发绀,眼睛点状出血,嘴唇、手指甲呈紫红色,应当是窒息死亡。”明华章余光看到像土拨鼠一样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另三人,体贴地换了个说法,“也就是被捂死的。”
明华裳和江陵齐齐哦了一声,江陵道:“这我就听懂了嘛。张子云再如何都是一个男子,若想捂死他还不被外面的人听到,凶手肯定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了吧。”
“未必。”明华裳这时候突然开口,“谢阿兄,迭梦散药效多久?”
谢济川想了想,说:“大概是一个时辰左右。”
明华裳若有所思点头:“那就对了。别忘了老鸨给张子云的酒里加了迭梦散,送酒时间正是戌时。如果他喝了此酒,凶手进去时,他很可能还在昏迷状态。”
明华章轻轻点头:“我特意去问了月狐,他说当日进门时,看到桌案上放着酒器,地上摆着两个酒坛,其中一个已经喝了一半。迭梦散发作时间很快,虽然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喝酒,但至少在亥时前,张子云是昏迷状态。也就是说,这段时间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轻松捂死他。”
很好,讨论了半天,凶手范围没有丝毫缩小。任遥有些丧气:“折腾了这么久,不知道凶手怎么进入密室,也不知道凶手是谁。都一天了,一点进展都没有。”
“谁说的。”明华裳说,“其实凶手已经暴露了很多。杀人手段越复杂,越说明他胆小。”
“胆小?”
“是啊。”明华裳双眼盯着一个地方,仿佛在回想某位认识的人,“他创造出密室杀人,说明他心思缜密却又胆怯谨慎;他在捂死张子云后又用匕首伪造自杀假象,说明他害怕被牵连,他的位置一定很弱势,可以肯定,他不是朝廷、大臣或某位王爷派来的杀手了。”
经过明华裳说,任遥也觉得在理。试想若她被派来刺杀张三,得手后定然第一时间带着画逃跑,绝不会费时费力伪造自杀。任遥忽然灵光一闪:“他在天香楼里!”
“没错。”明华裳说,“他需要在天香楼里继续生活,所以才这般束手束脚,瞻前顾后。可以排除那日的宾客、临时杂役了,凶手必是天香楼里的姑娘或签了死契的奴仆。”
总算看到希望了,任遥的心情振奋起来,江陵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要心急,你看,商量商量总会找到办法的。”
明华章也想到这一层了,但天香楼里女子和奴仆太多了,他们不能声张,必须进一步缩小范围。明华章问:“你需要什么条件才能给出更精确的画像?”
明华裳如实说:“不好说,得看案发现场。但我始终想不通密室是怎么形成的,我原以为是用毒药、迷药之类的东西远程杀人,但二兄你说张子云是被捂死的。这就怪了,那段时间风情思苑被玄枭卫的人盯成铁桶,他是怎么进去的?”
这也是困扰明华章一夜的问题。明华章昨日特意勘测过地形,没找到监视死角。明华章想起什么,说:“对了,还有一点或许对你有用。我在张子云的指甲缝里发现了红色细丝,但张子云的衣服上并无类似颜色。可能那日凶手穿着一件红色衣衫。”
谢济川问:“是什么材质?”
明华章说:“太小了,看不出来,应当是能抽丝的绢类、绸类布料。”
任遥和江陵立刻回想天香楼内穿红衣的人。江陵试着道:“老鸨?”
任遥补充:“山茶也喜欢穿红裙子。”
明华裳却觉得怪异:“一个心思缜密,能瞒过几十双眼睛的人,会穿红色丝绸类衣服去杀人吗?又显眼又娇贵,还容易在现场留下痕迹,恐怕只有山茶会喜欢这种衣服。”
说起山茶,明华裳脑中隐隐划过什么东西。明华章刚才说,这条细丝是从张子云指甲缝里发现的?
明华裳灵光一闪,扬声道:“我想起来了,我在三楼楼梯上也看到一条红丝,我当时还想是哪个倒霉鬼像我一样被勾住了衣服。这两者有没有可能有关系?”
明华章显而易见地郑重起来,沉声道:“快带我去看。”
“没问题。但……”明华裳往外瞥了眼,面露难色,“但现在天香楼的人差不多都醒了,我们去楼梯上堵着,太显眼了吧。”
这倒确实,尤其三楼住着众多青楼女子,上上下下不会消停。明华章沉吟不语,江陵有些饿了,但大家正在商量任务,他不好意思提出吃饭,便抓了个果子先垫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