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2 / 2)
行踪控制,无非取保候审、监视居住。
最后,关西做出决定,对李后宝进行信息采集和深入询问后,给予监视居住,由城矶派出所管理社区警务的同志直接执行。后面一句,其实就是点郑航的将。
接下来有很多工作要做。刑侦采集李后宝的指纹、dna信息,拍照存证,安排预审专家进行询问。方娟帮忙从法律援助中心聘请律师,郑航安排民警和社区干部熟悉李后宝的家,部署监视居住事宜。
法律援助中心的律师还是庄枫。他一赶到公安局,便立即介入预审的询问,并告知齐胜,李后宝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要求即刻送往脑科病医院,让那里的医生替他检查,并治疗他受到惊吓的精神状态。
整个询问过程,李后宝只是无精打采地坐着。
郑航和欧阳伟送李后宝到脑科医院检查。方娟必须继续去看案卷,关西希望她将案卷里的所有可疑信息都条分缕析地列出来,供他参考。庄枫像只跟屁虫似的,守在她身边,一边帮助她翻阅案卷,一边喋喋不休跟她讨论时尚问题。
方娟用厌恶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她说她更关心的是刑事案件中的嫌疑人。他却说公安部门只会伸张扭曲的正义,并不能领会社会底层群众的真正需要。方娟只能更鄙夷地瞪着他,直到他懂得自己应有的分寸。
晚饭时分,郑航终于带着李后宝返回。方娟坚决送走了要请她吃饭的庄枫,回到专案组。窗外盛开着白玉兰,虽然没什么香气,空气中却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她很惊讶脸颊竟然有碰触这种气味的感觉,而正在沉落的晚霞洒下的红光如同一条条红绸,挂在树梢,披在窗台,给心情带来一抹亮色。
在专案组吃过饭,预审员再次对李后宝进行了询问。郑航带着李后宝离开,方娟主动要求驾车,送他们过去。方娟和郑航都是相信李后宝没有嫌疑的,监视居住安排也就只做到适可而止,没有过分严厉。
郑航关注着宝叔的情绪,时不时地望着他的眼睛,两人用眼神交流,赢得共鸣。但方娟突然感到有一双贼眼在窥探着,似乎跟了她很久,如影随形。
对面的楼房里,两只溜圆的镜筒正对着方娟的窗户。
他一身灰色的溯溪服,好像刚野营回来,手里拿着一副高倍望远镜。镜筒里她的脸、她的表情、她黑亮清澈的眼睛十分清晰。不过,最近每次看到她,心里都十分难受。熟悉的露台、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床面,都一如既往,但她的动作、她身体的曲线似乎起了细微变化,这令他头晕目眩。
她在轻轻地吟唱,嘴唇微微翘起,配合着愉悦的表情,像一朵绽放的鲜花。
这令他十分沮丧。
其实,把吸毒人员当作报复对象时,根本没有想到会将方娟牵扯进来。当年有当年的愤怒和怨恨。吸毒人员是社会唾弃的对象,是城市草民,他们沦落为吸毒者就决定了他们存在的意义是接受,接受他人的安排,接受命运的安排。
他要这些人都去死。
他是个有智慧的人,最清楚策划的重要性。“事前谋划,事中控制,事后追踪。”他父亲总会厉声说,“事情的成功来自事前精心的准备。”
不过,他父亲是空想族,有理论却停留在空谈中,空谈误国,当然也误人误事。他不一样,他会做功课,学习研究,着手计划。他一旦专注于某件事情,就会全身心地投入。不怕花时间和精力,重点是把事情完美地完成。
他要告诉吸毒者,什么是上天的惩罚。他在替天行道。
然后,他碰到了方娟。第一次看到方娟,他不禁啧啧称奇。他早就听说社区自愿戒毒管理中心有个女警叫方娟,是个美丽迷人的女孩,但是当他看到真实的方娟时还是感到震撼。曲线优美的身材、玉雕精工的脸颊、润泽如雪的肌肤、乌溜溜的眼睛。她不仅仅是漂亮,更张扬着一份女性的精气神。她的出现,让他对女人充满了崇拜。
他本来以为女警察都是五大三粗、豹眼狮口的钟离春,但这个女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优雅文静,撩拨刘海儿时跷起兰花指。他一度怀疑她在警官学院学的是礼仪,但她擒敌拳打得虎虎生风,射击比赛还获过名次。而且她在辰河没有任何绯闻。
不过,他并不了解她的过去,也无法了解她的过去,因为他无法进入她的生活。
该死的。他相信现在已经有人进入了她的生活,这个赢了他的人,似乎处处都赢了他。
这个人就是郑航。
两人同样都是孤儿,郑航由姨妈托管,却受到公安局领导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仿佛是世界的骄子;他跟着远房亲戚生活,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他们同在一所高中,郑航的成绩总是压在他前面,高考时他虽然分数高出郑航,上了重点政法大学,但他知道那是郑航不想考出高分。
最重要的是就业。郑航轻轻松松录了警,他却屡考屡败,最后在政审关口被彻底“枪毙”。
这世间真是太不公平。一个办冤假错案的被授予无上荣誉,一个蒙冤含屈的却永远不得翻身。至少他现在是这样认为的——十二年来一直有人这样警告着他。
随后,他决定钻研法律。他发现有些事看似办得极好,其实是对法律的讽刺,有些人看似顺风顺水,他的功成名就不过是对法律的侮辱。世情百态,也就是完美地演绎着小人得志,坏人当道的规律。
他融身其中,感觉如鱼得水。但是最初他对郑航、方娟并没有坏心。他们一切顺利,也没过得特别好。不过,作为警察,他们算是公道正直的。
他了解郑航的工作,也了解他隐秘的个人生活。他从不和女孩约会,甚至没有网友,他的qq空间难得更新一回。他可以明确地肯定郑航还是处男。对于这一点,他十分不齿。
对他而言,性是一种基本需求,是分享,也是成就。
他还知道郑航生活十分俭朴。听说,他父母死后,留下几百万现金,还有不少房产,生活应该很富足,可他身上从没有奢侈品。他发现,郑航的行为像个修道士,既不像他母亲那样享受生活,又没有父亲的豪爽大气。
他常想,郑航会经常想起父亲死难时的画面吗?会记起那个洞穿的头颅以及鲜血淋漓的地板吗?父母的早夭,难道没有留下一点点及时行乐的教训?
但是郑航竟然跟方娟搅在了一起,这是否预示着他将从此完全失去拥有她的权利?
望远镜里,方娟坐在书桌前,在一本精美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现在,他更想知道她在写些什么了,不只是因为这是目标勘查行动,而是他极度渴望知道她在写些什么。
他越来越迷恋方娟。她已经成为他的心灵支柱、他的偶像。她也为他这场特别的冒险注入了什么。他想,也许她就是那名注定要找出他的警察,只有她能理解他的聪明和手法。五年了,总算出来个与他才智匹敌的对手。
但转念一想,目前的情形似乎又有了一些不同……
他收起望远镜,消除了停留的痕迹,悄悄退出房间。黑暗中,他掏出一支匕首掂了掂,回想过去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他决定继续采取行动。在又一个吸毒者血溅五步之前,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22
贫民社区有贫民社区的规矩。
每临大事,他们往往沉默着,但真正的意图却在暗地里施行。谁家生了孩子,他们会送上红糖、土鸡;谁家有人过世,便奉上挽幛,并自觉穿得素些。当然,事情过去,生孩子的人家会给你送来染成红壳的鸡蛋,还有一包糖果;还活着的悲伤的人,则会上门感谢,留下一包小礼品,里面是瓜子、花生。这就是人生。
昨天晚上宝叔家防盗门响了三声,鞋柜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杂菜扣肉,碗压着一张字条,写着“保重身体”,但没有署名。宝叔明白,难过的日子就要开始了。不排除有同情他的邻居,但他们大部分都不理解他的处境,不论他杀没杀人,被警察追捕的事实,让大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面的社区小楼通宵亮着灯,监视居住的干部住在那里。里面有哪些人,他都没见过,但他们的眼睛一直盯着他,脸上浮现出令人讨厌的表情。他们在他家安装了临时摄像头,显示器装在社区楼里,他家门窗及室内的空间,都逃不过相同的命运。
宝叔一直在房间里不安地走来走去。
他翻出儿子的电话,但号码已是空号,媳妇的手机号笔记本上没有,他记得当时媳妇不愿意给。接着,他又电话联系一个可能认识儿子的人。那人接听后,答应帮他联系,并一定劝他儿子回来看望。
“看不看望倒是其次,”他哽咽道,“我有些事情想跟他交代。”
但等了一夜,儿子并没有打来电话。他再次联系那位故人,那人惊愕地说:“接电话时,你儿子答应得好好的。”
他明白儿子恨他,恨他不仅没给他们带去财富,反而给了他们添了无尽的烦恼和坏声誉。十几年前,儿子撂下一声“我们断绝父子关系”,便阴沉沉地摔门离去。没想到儿子真的说到做到,这么多年过去,不仅没有后悔,连他交代后事的要求都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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